第9章 絕路與通途_晚明從關中田畝開始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9章 絕路與通途(1 / 1)

午後那點稀薄的陽光沒能帶來多少暖意,反而襯得後院那堆發酵的肥料愈發生機勃勃。張遠聲正仔細地用木棍丈量著他規劃中的試驗田,忽聽得前院傳來“啪”的一聲脆響,像是有什麼東西被狠狠摔在桌上,緊接著是父親張守田一聲壓抑不住驚怒的低吼:“欺人太甚!他們這是要逼死我們!”

張遠聲心中一凜,快步走到前院堂屋門口。隻見父親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手指顫抖地按在桌上的一張粗麻紙上。母親周氏站在一旁,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眼裡滿是驚恐。姐姐張小漁嚇得躲在了母親身後。

“他爹,這…這可怎麼是好?這才剛繳清冬賦,他們怎麼就…”周氏的聲音帶著哭腔,話都說不利索了。

張遠聲走近,目光落在桌上那張紙上。那是一張格式熟悉的“催帖”,落款處蓋著王家莊子鮮紅的印章,字跡冰冷而清晰——催繳張家前年所借的一筆舊債本息,並勒令三日內還清,逾期則依契據約定,“以地作抵”!

記憶的碎片湧上心頭,張遠聲想起來了。前年關中大旱,收成銳減,為了繳納官糧和不讓家人餓死,父親咬牙向王家借了這筆印子錢。這兩年災荒不斷,王家一直未曾強力催逼,仿佛忘了這事。沒想到,就在張家剛剛榨乾最後一點存糧湊足稅款,最為虛弱的當口,這柄懸頂之劍,以最精準和最冷酷的方式,驟然斬落!

“他們這是算準了的!算準了咱家現在一粒餘糧都沒有!一個銅板都掏不出來!他們這不是催債,這是明搶!是要奪咱的命根子!”張守田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碗筷都跳了起來,他雙目赤紅,聲音裡充滿了走投無路的絕望。失去土地,對於靠地吃飯的莊戶人家來說,就是滅頂之災。

屋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地壓在每個心頭。周氏無聲的眼淚簌簌落下,張小漁小聲啜泣起來,連一向沉默的老仆張叔也佝僂著背走進來,看到桌上的催帖,重重地歎了口氣,渾濁的老眼裡滿是悲涼:“老爺……王家這是,不容咱喘過這口氣啊。”

所有的退路似乎都被堵死了。賣兒賣女?那是隻有在戲文裡才聽的慘劇。眼睜睜看著地被人收走?那這個家也就散了。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沒了一切。

就在這時,張遠聲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從巨大的震驚和恐懼中掙脫出來。他知道,慌亂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隻會讓王家稱心如意。

“爹,”他的聲音在一片悲戚中顯得異常清晰和冷靜,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我們不能等著三天後他們來量地。”

“不等?還能怎麼辦?上天入地去弄這筆錢嗎?”張守田猛地看向兒子,眼神幾乎是渙散的,充滿了血絲。

“去西安府。”張遠聲斬釘截鐵,目光迎上父親。

“去府城?去做啥?討飯嗎?”張守田覺得兒子是不是急糊塗了,“府城就能撿到銀子了?”

“去告狀!去求救!”張遠聲的聲音提高了一些,眼神灼灼,“我們去府衙!去找戶房的老爺,去找勸農官的衙門!我們就去哭,去求!把王家的借據和這催帖拿給官老爺看!就說他王家趁災逼債,為富不仁,要強奪良田,害得農戶家破人亡,無法春耕,耽誤了朝廷的農事!就算……就算最後扳不倒王家,能把事情鬨大,讓他們有所顧忌,拖延些時日,我們也能再想想辦法!總好過在這裡坐以待斃,眼睜睜看著地被人奪走!”

這番話,與其說是一個周密的計劃,不如說是一腔被逼到絕境的孤勇和絕望下的呐喊。張守田混跡鄉裡幾十年,何嘗不知“民不與官鬥”,更彆說去告王舉人家的狀?那簡直是雞蛋碰石頭。但在絕對的、沒有任何出路的絕望麵前,這絲近乎荒謬的勇氣,反而成了黑暗中唯一能看到的微光。

“勸農官……耽誤農事……”張守田喃喃道,猛地想起了兒子前幾日反複打聽的那個搞“番糧”失敗的李大人,心中忽然閃過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對!就往這上麵靠!這或許能成為一個磕頭喊冤的由頭!他像是快要溺斃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臉上泛起一種決絕而病態的潮紅,“對!就這麼辦!就這麼說!老子豁出去了!了不起就是個死!也不能讓他們就這麼舒舒服服地把地奪了!”

決定既下,一種悲壯的氣氛籠罩了張家。周氏深知這是無奈之下的鋌而走險,眼淚流得更凶,卻也不再反對,隻是默默地將家裡最後一點乾糧——幾個摻了大量麩皮的粗糙餅子打包好。她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顫抖著從箱底摸出一個小布包,裡麵是她嫁妝裡唯一一支細細的銀簪子,塞進丈夫手裡:“他爹……窮家富路,拿著……關鍵時刻,也能換點吃的……”

張守田看著那支簪子,眼圈一紅,重重地點了點頭,珍而重之地將借據和催帖貼身藏好。

“聲哥兒,你……你真要跟你爹去?”周氏看著年幼的兒子,心如刀割,這一路凶險,府城人生地不熟,她一萬個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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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我認得幾個字,能幫爹看看衙門口的告示,免得走錯了門,衝撞了官爺。”張遠聲認真地說,這是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我年紀小,真要哭訴求情,官老爺或許……或許也能心軟一分。”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卻更顯堅定:“我不想留在家裡,眼睜睜等著三天後……”

最終,周氏含著淚,千般不舍萬般擔憂,也隻能點了點頭。

臨行前,村裡的氣氛更加壓抑。關於山神廟流民的消息越傳越駭人,說不止一個病倒了,咳得撕心裂肺,還發了高熱。蘇郎中家整日熬著藥,氣味濃得散不開,莊子裡人人自危,都緊閉門戶,生怕那看不見的“時疫”找上門。

這可怕的消息,反而更堅定了張守田父子離莊的決心——留下,可能沒等王家來收地,就先染病倒下了。

翌日清晨,天色灰蒙,寒風像刀子一樣刮過光禿禿的田野。張守田穿著一件洗得發白、打了好幾個補丁卻已是最好的一件棉袍,懷裡揣著那關係全家命運的紙張、乾糧和銀簪,帶著兒子,走出了家門。

他回頭深深望了一眼滿臉淚痕的妻女和神情肅穆的張叔,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麼也沒說出口,隻是重重一跺腳,轉身踏上了通往官道的冰冷土路。

張遠聲緊了緊身上單薄的棉襖,緊跟在後。他最後看了一眼被恐懼與貧窮籠罩的張家莊,然後毅然轉過頭,望向那條蜿蜒曲折、通往遙遠西安府的官道。

他的心情和父親一樣沉甸甸的,家族的存亡係於此行。但與此同時,一種前所未有的、尋找破局關鍵的期盼,也在少年胸腔中激烈地湧動。

告狀求救是父親的絕望鋌而走險,卻是他尋找那“番薯”、尋找那位李勸農的——唯一通途。

寒風呼嘯,卷起乾枯的草屑。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在凜冽的晨曦中,步履艱難卻異常堅定地,消失在了道路的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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