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樁子沒能熬過那個寒冷的夜晚。
消息傳來時,張遠正在工匠坊裡查看新打製的腰刀。鐵錘敲打金屬的叮當聲戛然而止,整個作坊靜得可怕,隻能聽見風箱呼哧的喘息聲。
“知道了。”張遠聲隻說了這三個字,手指劃過新磨的刀鋒,一道血線慢慢滲了出來。
次日清晨,校場上黑壓壓站滿了人。不隻是鄉勇,莊裡能走動的男女老少都來了。三具棺木並排放在前麵,新刷的白木刺眼得很。
王樁子的媳婦抱著才滿月的孩兒,愣是一聲沒哭,直挺挺站著,像是抽了魂。那嬰孩卻不知事,在寒風中哇哇啼哭,哭聲撕心裂肺。
張遠聲走到台前,目光掃過下麵一張張或悲憤、或恐懼、或茫然的臉。
“抬上來。”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全場。
四個鄉勇抬著兩塊門板上來,上麵堆滿了繳獲的兵器甲胄——製式腰刀、弓弩、破爛卻依舊能擋刀的棉甲。
“這些,是樁子他們用命換來的。”張遠聲拿起一把腰刀,刀身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青光,“也是殺他們的凶手用的東西。”
他頓了一下,下麵鴉雀無聲。
“以前,咱們覺得壘高牆、備強弩,就能擋住賊寇。但現在來的不是賊,是狼!是打過仗、殺過人、餓紅了眼的豺狼!”他的聲音陡然拔高,“他們不會跟你講道理,不會看你可憐就手下留情。他們隻要吃的,穿的,還有你我的命!”
人群中響起壓抑的抽泣。
“哭有用嗎?”張遠聲厲聲道,“跪下來求饒,他們會放過你嗎?不會!這世道,軟弱就是原罪!”
他猛地舉刀指向北方:“黑風坳往北,十裡、二十裡、三十裡...還有多少這樣的餓狼?等著我們露出破綻,等著撲上來撕碎我們,搶走我們的糧食,燒掉我們的房子,殺死我們的父母孩兒!”
“你們告訴我!”他目光如炬,掃視全場,“是等著他們再來,再死幾個樁子,再添幾個寡婦孤兒?還是——”
刀鋒狠狠劈下,在空中劃出銳利的尖嘯:
“我們先去,找到他們,殺了他們!”
校場死寂一瞬,隨即爆發出怒吼:
“殺!殺!殺!”
趙武第一個拔出刀,眼睛赤紅。胡瞎子咧著嘴,露出滿口黃牙,手中短刀轉得飛快。就連一向沉穩的李崇文,也緊緊攥住了拳。
...
當日下午,兩支精悍小隊悄然出莊。
趙武帶一隊往西,胡瞎子往東。每隊二十人,全是挑選的好手,配備最好的弩箭和新磨的刀槍,甚至分到了那幾件繳獲的棉甲。
張遠聲站在莊門上,目送他們消失在枯黃的山道儘頭。
“會不會太冒險了?”蘇婉不知何時來到身邊,眼中憂色濃重,“莊裡防守本就吃緊...”
“防守永遠被動。”張遠聲聲音冷硬,“最好的防守,是讓敵人不敢來犯。我們要把獠牙磨利,讓方圓三十裡內的豺狼都知道——張家莊,啃不動,還要崩掉滿口牙!”
他轉身看向莊內:“況且,莊裡也需要時間。”
是的,時間。工匠坊需要打造更多兵器,鄉勇需要更嚴苛的訓練,莊牆還需要加固,醫療物資需要補充...而所有這些,都需要一個相對安全的外部環境。
主動清剿,既是為報仇,為安全,也是為爭取這寶貴的時間。
...
胡瞎子帶隊鑽進東邊的老林子時,天色已近黃昏。
這老殺才本是邊軍夜不收出身,最擅長的就是潛行追蹤。他像條老獵狗般伏在地上,鼻子幾乎貼到土麵。
“十一個人,至少有兩匹馬,過去不到兩個時辰。”他撚起一撮馬糞,搓了搓,“還沒凍硬。”
隊員們屏息凝神。他們雖是莊裡最好的獵手,但追蹤這種活計,比起胡瞎子還是差得遠。
“跟著,彆出聲。”胡瞎子一揮手,眾人悄無聲息地沒入林深darkness。
追蹤持續了一個多時辰。天色完全黑透,隻有慘淡的月光透過光禿的枝椏灑下。
突然,胡瞎子猛地蹲下身,舉起拳頭——停止手勢。
前方隱約有火光閃爍,還夾雜著模糊的人語和馬蹄刨地的聲音。
胡瞎子像狸貓般悄無聲息地摸上前,片刻後返回。
“十五個,有四個帶傷。生了倆火堆,正在烤馬肉。”他眼中閃著冷光,“放鬆得很,哨兵都在打盹。”
隊員們握緊了兵器,目光投向胡瞎子。
老兵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齒:“趙頭兒那邊怕是還沒開張呢。咱們得搶個先!”
他快速分配任務:八個最好的弩手繞到上風口,其餘人分兩翼包抄。
“記住,弩箭齊射先打掉哨兵和鬨騰的。然後衝進去,彆留手,一個都不能放跑!”
命令悄無聲息地傳遞。鄉勇們雖然緊張,但數月嚴訓此刻顯出效果,各自就位毫無紊亂。
胡瞎子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舉起弩箭。
咻!
一支鳴鏑撕裂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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