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圖部被困“鬼見愁”,進退維穀的消息傳回張家莊,讓眾人心頭稍鬆。但這喘息之機並未持續太久,新的波瀾便已悄然湧動。
這天上午,張遠聲正在視察木工坊與鐵匠坊合作改進的“肩托式火銃”的進展。加裝了木質肩托和簡易照門的火銃,在測試中穩定性確實有所提升,雖然準頭依舊感人,但至少讓銃手們在射擊時多了幾分底氣。
“莊主,莊主!”一名護衛小跑著過來,低聲稟報,“莊外來了幾騎,打著範家的旗號,為首的是那個範三爺,說是有要事求見。”
範永昌?他又來了?張遠聲眉頭微蹙。在這個當口,這位範三爺的到訪,絕非偶然。
“請他們到總務堂。”張遠聲吩咐道,隨即對孫老鐵匠交代了幾句,便轉身離開。
總務堂內,範永昌依舊是一副儒商打扮,隻是眉宇間少了幾分上次的從容,多了些許不易察覺的凝重。他帶來的隨從也比上次少,隻有兩人,安靜地站在堂外。
“範先生去而複返,不知有何指教?”雙方見禮落座後,張遠聲開門見山。
範永昌微微一笑,笑容卻顯得有些公式化:“張莊主快人快語,範某也就不繞彎子了。聽聞貴莊近日挫敗了一股強寇,莊主用兵如神,令人佩服。”
消息果然靈通。張遠聲麵色不變:“範先生過獎,不過是莊民上下齊心,僥幸自保而已。”
“自保也好,挫敵也罷,都足見貴莊潛力非凡。”範永昌話鋒一轉,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範某此番前來,是代表東家,給莊主帶來一份新的……合作提議。”
“哦?願聞其詳。”
“東家對莊主這邊的‘雷公銃’以及那種能提升火銃射速的‘小藥包’,非常感興趣。”範永昌目光灼灼,“隻要莊主願意分享這兩樣東西的製法,東家願意提供以下條件:第一,確保至少三年之內,包括張存孟部在內的陝北各路豪傑,絕不會南下打擾貴莊;第二,一次性支付糧食五千石,生鐵兩千斤,戰馬一百匹;第三,貴莊的‘秦昌灰泥’,東家可負責包銷,價格上浮兩成。”
這份價碼,比之上次,豐厚了何止數倍!糧食、鐵料、戰馬,都是張家莊眼下最急需的戰略物資,而三年的安全期和灰泥的包銷,更是極具誘惑力。
然而,張遠聲心中卻是一片冰冷。範家不僅知道了“雷公銃”的存在,連“定裝藥”都知曉了!這說明什麼?說明莊子裡有他們的眼睛,或者他們的情報網絡已經滲透到了莊子的核心層麵!
他臉上不動聲色,甚至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和為難:“範先生,您這價碼,著實讓張某心動。隻是……您說的‘雷公銃’和‘小藥包’,不過是匠人們胡亂搗鼓出來的玩意,粗糙得很,威力有限,恐怕入不了貴東家的法眼。而且,此乃軍械,私相授受,萬一傳出去,張某這項上人頭恐怕不保啊。”
範永昌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莊主過謙了。威力如何,東家自有判斷。至於風險嘛……在這陝西地界,隻要東家點頭,些許風浪,還掀不翻貴莊這艘船。莊主是聰明人,當知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如今這世道,閉門造車,恐非長久之計。”
話語中,招攬與威脅之意並存。
張遠聲沉吟片刻,緩緩道:“範先生所言,確有道理。隻是此事關係重大,張某需與莊內眾人商議,無法立刻答複。還請範先生寬限幾日。”
範永昌深深地看了張遠聲一眼,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最終點了點頭:“也好。如此大事,確需慎重。範某就在左近盤桓兩日,靜候莊主佳音。”
送走範永昌,總務堂內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
“五千石糧,兩千斤鐵,一百匹馬……”李信喃喃道,即便是他,也被這大手筆震撼了,但隨即便是更深的憂慮,“他們知道的太多了!遠聲兄,莊內恐怕……”
張遠聲抬手製止了他後麵的話,眼神銳利如刀:“此事暫且保密,僅限於我們幾人知曉。趙武,暗中排查近期所有接觸過火銃和定裝藥製作的人員,要隱秘。李信,加強對莊內物資出入和人員往來的監控。”
“是!”趙武和李信肅然領命。
“遠聲兄,那範家的提議……”李信問道。
“絕不能答應。”張遠聲斬釘截鐵,“這已不是交易,而是要扼住我們的咽喉。一旦交出核心技藝,我們便再無籌碼,隻能淪為他們的附庸,生死皆操於他人之手。”
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熙攘的莊子。範家的陰影,比巴圖的刀兵更加令人窒息。這不再是戰場上的明刀明槍,而是隱藏在繁華與誘惑下的吞噬。
“我們需要時間,也需要……找出那隻藏在暗處的‘眼睛’。”張遠聲的聲音低沉而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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