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爺倒在地上的瞬間，林悅的心跳驟然停了半拍。老人捂著胸口的手指蜷得發白，喉嚨裡發出微弱的呻吟，可在眾人慌亂的驚呼聲中，他往林悅腳邊塞了個東西——那是半塊被蟲蛀過的槐樹葉，邊緣還沾著點濕潤的泥土。
這是……暗號？
林悅攥緊那半片葉子，指尖被鋸齒狀的葉緣劃破也渾然不覺。她抬起頭，恰好對上那個穿皮夾克男人的目光，對方嘴角的冷笑像淬了毒的冰錐，刺得她脊背發涼。
“快叫醫生！”蘇然第一個反應過來，蹲下身想扶周大爺，卻被老人用眼神製止了。
“彆……彆移動……”周大爺喘著粗氣，眼睛卻死死盯著皮夾克男人，“老毛病……躺會兒就好……”
穿皮夾克的男人嗤笑一聲，慢悠悠地走過來，皮靴踩在水泥地上發出“噔噔”的響，像敲在每個人的心尖上。他徑直走到林悅的番茄攤前，拿起一個番茄拋在手裡把玩，眼神卻始終鎖著林悅。
“這就是能當致富帶頭人的東西？”男人的聲音帶著股痞氣，“看著不怎麼樣啊。”
劉乾事皺著眉上前一步：“同誌，你是？”
“我是誰不重要。”男人把番茄扔回竹籃，濺起的汁水打在林悅手背上，“重要的是，這丫頭的評選資格，怕是要黃了。”
“你什麼意思？”蘇然擋在林悅身前，眼神冷得像霜，“評選有評選的規矩，輪不到外人指手畫腳。”
“外人？”男人掏出個燙金小本子晃了晃，雖然看不清上麵的字，但那囂張的架勢已經說明了身份，“縣革委會趙副主任是我叔，你說我算不算外人？”
趙副主任！趙副局長的親兄弟！
林悅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果然是衝著他們來的！周大爺的擔心沒錯，趙家人根本沒打算放過蘇然，連帶著她這個“絆腳石”也要一起清除。
“就算你是趙副主任的侄子，也不能乾擾評選。”張書記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臉色鐵青，“公社的評選按政策辦事，誰都不能搞特殊！”
“張書記是吧？”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輕佻卻帶著威脅，“我叔讓我捎句話，說你最近提交的那個鄉鎮企業申請，他看了，有點‘小問題’。要是這事能‘妥善處理’，說不定那些問題就不算問題了。”
張書記的臉色變了變。鄉鎮企業申請是他跑了半年才弄下來的，關係到全公社的經濟，要是被卡住，後果不堪設想。他看了看地上的周大爺，又看了看林悅，額角滲出了汗。
林悅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她看懂了張書記眼裡的掙紮，也明白趙家人的手段有多陰狠——他們總能精準地掐住彆人的軟肋。
“我不參選了。”林悅突然開口，聲音平靜得讓蘇然都愣住了，“這些番茄就算我送給公社的，評誰都行，我回家了。”
“悅丫頭！”蘇然想拉住她，卻被她甩開了手。
林悅拎起空竹籃，目光掃過皮夾克男人：“這樣你滿意了？”
男人挑了挑眉，似乎沒想到她這麼乾脆，隨即嗤笑一聲：“算你識相。”
張書記鬆了口氣，卻又帶著點愧疚：“林悅同誌，這……”
“沒事。”林悅衝他勉強笑了笑，轉身就走。她不能因為自己，讓張書記的心血付諸東流，更不能讓周大爺的苦心白費。
剛走出公社大門，蘇然就追了上來：“你為什麼要放棄？我們可以跟他們鬥！”
“怎麼鬥？”林悅停下腳步，眼眶有點紅，“他們有趙副局長當靠山，我們有什麼？周大爺還在裡麵裝病，張書記被捏住了把柄，硬鬥隻會讓所有人都遭殃。”
蘇然沉默了。他知道林悅說的是實話，可眼睜睜看著她受委屈，他心裡像被刀割一樣疼。
“彆擔心。”林悅擦了擦眼角，擠出個笑臉，“我隻是不參選了，又不是以後不種番茄了。等風頭過了，我去縣城擺攤，照樣能掙錢離開這裡。”
蘇然看著她故作堅強的樣子，心裡更不是滋味：“我陪你去。”
“不用。”林悅搖搖頭，“你父親的案子還沒結束，彆再惹麻煩了。周大爺剛才給我的槐樹葉，應該是讓我們去村東頭的老磨坊碰頭，你先去看看他怎麼樣了，我回村探探王秀蓮的口風，說不定能找到張婆子提到的‘趙副局長侄子’的證據。”
蘇然知道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點了點頭：“你小心點，有事立刻去磨坊找我們。”
兩人分開後，林悅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繞到了公社後麵的小巷。她剛才走得急，其實瞥見周大爺往她竹籃底下塞了張紙條，現在得找個沒人的地方看看。
巷子裡堆著廢棄的麻袋，散發著黴味。林悅掏出紙條展開，上麵是周大爺歪歪扭扭的字：“張婆子藏了趙侄子的賬本，在她家炕洞第三塊磚下，速取。”
賬本！
林悅的心臟狂跳起來。這一定是記錄趙家人貪腐證據的賬本！周大爺故意裝病拖延時間，就是為了讓她去取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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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把紙條塞進嘴裡咽下去，就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皮夾克男人正靠在巷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跑這兒來躲清靜？”
林悅的手心瞬間全是汗：“你想乾什麼？”
“不乾什麼。”男人走進來，皮靴踢著地上的石子，“就是覺得你這丫頭挺有意思的，明明怕得要死，還裝得硬氣。”他逼近一步，溫熱的呼吸噴在林悅臉上，“知道嗎？我叔說了，蘇然他爹當年就是太硬氣，才落得那個下場。”
“你什麼意思？”林悅的聲音發顫，“蘇然父親的事，是不是你們做的手腳？”
“是又怎麼樣？”男人掐住她的下巴，眼神狠戾，“現在不光是他爹，連他，連你，都得乖乖聽話。不然……”他從口袋裡掏出個小藥瓶晃了晃，“這是我特意從縣城帶來的‘好東西’，給你那寶貝番茄澆上點，保證明天就爛成一灘泥。你說要是被村裡人知道你種的是‘毒番茄’，會怎麼樣？”
林悅的臉瞬間白了。他竟然連她靠番茄掙錢的事都知道！這些人到底調查她多久了？
“放開她！”巷口突然傳來一聲怒喝，蘇然和周大爺竟然找了過來，老人不知什麼時候好了，手裡還拎著根磨得鋥亮的扁擔。
皮夾克男人悻悻地鬆開手，後退兩步：“老東西，命挺硬啊。”
“我這條命早就該沒了，多活一天賺一天。”周大爺把林悅護在身後，扁擔橫在胸前，“但想動這丫頭和小蘇，先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彆以為我不敢。”男人掏出折疊刀，“在這窮鄉僻壤殺個人，就像踩死隻螞蟻。”
“你敢！”蘇然撿起地上的磚頭，“這裡離公社不遠，你要是敢動手，我們就喊人！”
男人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顯然有點忌憚。他看了看周大爺手裡的扁擔，又看了看蘇然手裡的磚頭，突然笑了：“行，今天算你們運氣好。不過彆得意，遊戲才剛剛開始。”
他轉身就走，走到巷口時突然回頭，目光陰鷙地掃過林悅：“對了，忘了告訴你，你娘剛才去公社了，說願意指證你和蘇然‘私通’，換你二哥早點出來。你說要是這罪名坐實了，你們倆會不會被拉去遊街？”
林悅如遭雷擊，愣在原地。王秀蓮竟然真的能做得這麼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