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隱星沉,烏雲壓頂。
醞釀了一整日的悶熱濕氣,終於在子夜時分被一道撕裂夜幕的慘白電光打破。緊隨其後的,是滾滾驚雷,如同巨神的戰車碾過蒼穹,震得窗欞嗡嗡作響。緊接著,瓢潑大雨傾瀉而下,豆大的雨點密集地砸在屋瓦、庭院、芭蕉葉上,發出嘩啦啦的巨響,仿佛要將整個天地都衝刷一遍。
聽雪軒內,值夜的秋穗剛檢查完各處窗戶是否關嚴,正準備歇下,忽聽得內室傳來一聲壓抑的、帶著哭腔的驚呼,伴隨著瓷器落地的清脆聲響。
“啊——!”
秋穗心頭一緊,連忙提著燈快步走進內室。隻見林玉擁著錦被,蜷縮在床榻最內側,身子微微發抖,臉色蒼白,一雙杏眼裡盛滿了驚懼的淚水,正無助地望著她。地上是一隻摔碎的茶杯,顯然是被剛才那聲驚雷嚇到,失手打落的。
“姑娘!”秋穗連忙上前,將燈放在一旁,柔聲安撫,“彆怕彆怕,隻是打雷下雨,很快就過去了。”
又是一道刺目的閃電劃過,幾乎同時,轟隆的雷聲再次炸響,仿佛就在屋頂上方。
“啊——!”林玉嚇得渾身一顫,猛地撲進秋穗懷裡,緊緊抓住她的衣袖,聲音帶著劇烈的顫抖,“秋穗……我、我好怕……這雷聲……好可怕……像、像那天一樣……”
她的話語斷斷續續,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簌簌落下,浸濕了秋穗的衣襟。那副模樣,當真是我見猶憐,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秋穗拍著她的背,心中又是心疼又是為難。姑娘這怕打雷的毛病,她們是知道的,往日裡若是雷雨夜,她們都會陪著說說話,分散注意力。可今日這雷雨來得又急又猛,姑娘的反應似乎比以往更激烈些。
“姑娘彆怕,奴婢在這兒陪著您。”秋穗輕聲哄著。
然而,接下來的雷聲一道響過一道,林玉始終蜷縮在她懷裡,瑟瑟發抖,眼淚就沒停過,任憑秋穗如何安撫,都無法平靜下來。
【宿主,您這梨花帶雨、瑟瑟發抖的演技,堪稱影後級彆。】係統2573嘖嘖稱奇。
“閉嘴,敬業一點。”林玉在意識裡回懟,麵上卻將臉埋得更深,肩膀抖動得更加厲害。
眼看懷裡的姑娘絲毫沒有好轉的跡象,臉色也越來越白,秋穗咬了咬牙,對一旁同樣焦急卻幫不上忙的小荷低聲道:“小荷,你在這兒守著姑娘,我……我去錦瑟院一趟,稟報夫人!”
小荷一愣:“這麼晚了,又下著這麼大的雨,去打擾夫人……”
“顧不了那麼多了!”秋穗看著林玉那可憐的模樣,下定決心,“姑娘這般,若是熬出病來可怎麼好?夫人待姑娘親厚,或許……或許有辦法安撫姑娘。”她想著平日裡夫人對姑娘的縱容和親近。
小荷看了看床上縮成一團、小聲啜泣的林玉,也隻好點了點頭:“那……那你快去快回,小心路滑。”
秋穗不再猶豫,拿起一把油紙傘,匆匆踏入了茫茫雨幕之中。
錦瑟院內,沈清玄並未入睡。
他正坐在窗邊,聽著窗外喧囂的雨聲,手中拿著一卷書,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青黛略顯急促的通報聲:“夫人,聽雪軒的秋穗求見,說是林姑娘被雷聲驚著了,害怕得厲害,怎麼都安撫不住,特來請夫人示下。”
沈清玄執書的手微微一頓。
被雷聲驚著了?
他腦海中立刻浮現出林玉那張蒼白嬌怯的小臉,她可能正蜷縮在床角、無助落淚的模樣。心底某處,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揪了一下。
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放下書卷,起身道:“更衣。”
青黛有些遲疑:“夫人,外麵雨大……”
“無妨。”沈清玄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很快換上了一身外出的常服,依舊覆著麵紗,命人提上燈籠,撐起傘,便帶著青黛,踏著濕滑的石板路,朝著聽雪軒的方向走去。雨勢極大,即便撐著傘,衣袂邊緣也不可避免地被雨水打濕,帶來陣陣涼意。但他腳步卻並未放緩。
來到聽雪軒,守在門口的小荷見到他,如同見到了救星,連忙行禮:“夫人!”
沈清玄微微頷首,徑直走入內室。
內室裡隻點著一盞昏黃的燈燭,光線朦朧。隻見林玉擁著被子,蜷在床榻最裡側,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正低聲啜泣著,肩膀隨著抽噎輕輕聳動。秋穗在一旁焦急地安撫,卻收效甚微。
聽到腳步聲,林玉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當她看到那個披著夜色、帶著一身微涼水汽走進來的月白色身影時,仿佛看到了唯一的依靠,眼淚瞬間湧得更凶,帶著哭腔軟軟地喚道:“姐姐……姐姐……”
那聲音破碎不堪,充滿了恐懼。
沈清玄的心,像是被這聲呼喚狠狠攥住,又酸又軟。他快步走到床邊,對秋穗和小荷揮了揮手:“你們先退下吧。”
“是,夫人。”兩個丫鬟如蒙大赦,連忙躬身退了出去,並輕輕帶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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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隻剩下兩人,以及窗外不絕於耳的雨聲雷鳴。
沈清玄在床沿坐下,看著裹在被子裡、隻露出一張蒼白小臉和紅彤彤眼睛的林玉,放柔了聲音:“彆怕,隻是打雷而已。”
他話音剛落,又是一道驚雷炸響。
“啊——!”林玉尖叫一聲,幾乎是本能地,從被子裡猛地撲了出來,一頭紮進了沈清玄的懷裡,雙臂緊緊地環住了他的腰,將臉深深埋在他微濕的、帶著冷香的衣襟前,身體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
“姐姐!我好怕……真的好怕……”她的聲音悶在他懷裡,帶著劇烈的顫抖和濃濃的哭音,“雷聲好響……像……像那天城破時的聲音……嗚嗚……”
她將他抱得極緊,仿佛他是狂風暴雨中唯一可以依靠的浮木。溫軟的身軀帶著驚懼後的輕顫,緊密地貼合著他,那滾燙的眼淚迅速濡濕了他胸前的衣料,灼燙著他的肌膚。
沈清玄身體驟然僵住。
少女身軀的柔軟與纖細,隔著薄薄的夏衫清晰地傳遞過來。她身上隻穿著一件藕荷色的軟綢寢衣,因方才的動作略顯淩亂,領口微微敞開著,露出一小段精致如玉的鎖骨和細膩的頸項肌膚。發絲散亂,帶著沐浴後的淡淡花香縈繞在他的鼻尖。
他想起了她曾講述過的、父母亡於戰亂的經曆……原來她怕打雷,竟是源於此。
所有的推拒與不適,在這一刻都被洶湧而來的憐惜與心疼所淹沒。
他僵硬的手臂,緩緩抬起,帶著一絲遲疑,最終還是輕輕落在了她單薄而顫抖的背脊上,一下一下,輕柔地拍撫著。
“……彆怕,阿玉。”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與疼惜,“有姐姐在,雷聲傷不到你。”
他的安撫似乎起了作用,懷中的少女漸漸停止了劇烈的顫抖,但抽噎聲依舊未止,雙臂依舊緊緊環著他的腰,仿佛一鬆手他就會消失。
“姐姐……你彆走……”她仰起淚痕斑駁的小臉,眼圈鼻尖都紅紅的,眼神裡充滿了不安和乞求,“我好怕……”
窗外電光一閃,映亮了她寫滿驚懼和依賴的眸子,也映亮了沈清玄眼中複雜翻湧的情緒。
理智告訴他,於禮不合,他應該立刻離開。深更半夜,他在未婚女子的閨房,成何體統?
可是……
看著她那蒼白的小臉,感受著她緊緊抓著自己衣襟、微微顫抖的手指,聽著她一聲聲帶著哭音的“姐姐”……
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在這一聲聲依賴的呼喚中,繃緊到了極致,然後,悄然斷裂。
他終究……無法硬下心腸,將她獨自留在這恐懼之中。
“……好。”他聽到自己沙啞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認命般的縱容,“姐姐不走,陪著你。”
他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她靠在自己懷裡更舒服些,一隻手依舊輕輕拍著她的背,另一隻手則拉過一旁的錦被,仔細地蓋在她身上,柔聲道:“姐姐在這兒。”
林玉似乎終於安心了些,將臉頰貼在他胸口,聽著他沉穩的心跳,抽噎聲漸漸平息,隻剩下細微的嗚咽。
燭火搖曳,將兩人的身影投在床榻內側的紗簾上。沈清玄為了讓她靠得舒服,自己是半靠在床頭,而林玉則幾乎整個人都窩在他懷裡。隔著那層薄薄的紗簾,隻能看到兩個緊密依偎,模糊的身影輪廓,一女子身形似乎比尋常女子高大挺拔些,懷中的少女則顯得格外嬌小依人。光影朦朧,人影綽綽,交織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親昵與曖昧。
【宿主,目標人物心跳過速,體溫升高。】係統2573分析著數據。
林玉在意識裡輕笑,更加放鬆地將自己埋進那片帶著冷香的溫暖懷抱裡。
窗外的雷聲似乎暫時歇息了片刻,隻剩下瓢潑大雨依舊嘩啦啦地衝刷著天地,如同密集的鼓點敲在心頭。
林玉在沈清玄懷中輕輕動了一下,仿佛被這短暫的寧靜從極度的恐懼中稍稍拉回了一絲神智。她從他的衣襟前,緩緩抬起那張淚痕斑駁的小臉。
燭光昏黃,跳躍的光影在她臉上明明滅滅。那雙平日裡清澈靈動的杏眼,此刻被淚水洗刷得如同浸在水中的黑曜石,濕漉漉、水盈盈的,眼尾和鼻尖都泛著可憐兮兮的紅。長而卷翹的睫毛上還掛著細碎的淚珠,隨著她輕顫的呼吸微微抖動。她的臉頰蒼白,唇色也淡,唯有那被淚水浸潤過的眸子,格外漆黑明亮,裡麵清晰地倒映著沈清玄覆著麵紗的臉龐。
她微微仰著頭,目光怯怯地、帶著濃濃的愧疚,望進沈清玄那雙即使隔著麵紗也難掩關切的桃花眼裡。那雙桃花眼此刻不再迷蒙疏離,而是清晰地映著她的影子,帶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複雜而柔軟的情緒。
“姐姐……”她開口,聲音還帶著哭泣後的沙啞和細微的顫音,柔軟得讓人心尖發顫,“我……我是不是……又給你添麻煩了?”
她說著,眼眶裡迅速又蓄滿了新的淚水,要落不落,懸在長長的睫毛上,將墜未墜,格外惹人憐愛。那欲語還休、自責又無助的模樣,仿佛一根最柔軟的羽毛,不輕不重地搔刮在沈清玄心上最不設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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