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口脂便上好了。原本微腫的唇瓣被均勻的桃花色覆蓋，顯得嬌嫩欲滴。
沈清玄端詳了片刻，似乎頗為滿意。然而，就在林玉以為終於可以解脫時，他卻忽然又低下頭，快速地在那剛剛塗好口脂的唇上，印下了一個輕吻。
“好了。”他直起身，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饜足笑意，仿佛偷腥成功的貓，“走吧。”
林玉捂著再次被偷襲的嘴唇，臉頰紅透，羞惱地瞪了他一眼，卻敢怒不敢言，隻得站起身。
沈清玄又親自替她理了理微亂的鬢發和衣襟，確認她看起來隻是比平日更嬌豔了幾分，並無其他不妥，這才牽起她的手，將她送出了書房，一直送到錦瑟院門口。
“早些回來。”他站在門內，目光落在她身上，語氣聽似平淡。
“嗯。”林玉紅著臉，點了點頭，不敢再多看他，連忙帶著候在院外的玲瓏和小荷，幾乎是落荒而逃。
看著那抹鵝黃色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沈清玄才緩緩收回目光，指尖無意識地撚了撚，仿佛還殘留著她腰間柔軟的觸感和唇瓣甜美的滋味。他轉身回到書房，卻發現那卷之前拿在手中的書，竟是一個字也看不下去了。
將軍府的馬車寬敞而舒適，內飾簡潔卻不失雅致，車壁掛著淡青色的紗簾，隨著馬車的行進微微晃動。林玉靠在柔軟的引枕上，臉頰的熱度許久才緩緩消退。她悄悄掀開車窗紗簾的一角，好奇地向外望去。
馬車轆轆，行駛在京城寬闊的青石板街道上，車輪碾過被晨露微微潤濕的路麵，發出富有節奏的聲響。晨光熹微，淡金色的光芒穿透薄霧，溫柔地灑在街道兩旁的屋瓦、招牌和行人的肩頭。
街道兩旁，店鋪林立，旌旗招展。各色幌子在微風中輕輕飄動，上麵寫著“張記茶樓”、“李記綢緞”、“王記藥鋪”等字樣，字跡或蒼勁或秀雅，無聲地訴說著每家店鋪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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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賣早點的攤子，騰騰的熱氣在清冷的空氣中顯得格外誘人。一個個簡易的灶台支在路邊，大鍋裡翻滾著雪白的餛飩或濃稠的米粥，旁邊的蒸籠疊得老高，蓋子一掀，白茫茫的熱氣撲麵而來，帶著麵粉和肉餡混合的濃鬱香氣。剛出籠的包子白白胖胖，隱約能透過薄皮看到內裡油潤的餡料；炸得金黃的油條和焦圈在油鍋裡滋滋作響，散發出霸道的焦香；還有那賣豆花的擔子，小販熟練地用扁平的銅勺從木桶裡舀出嫩滑的豆花，澆上醬色的鹵汁或剔透的糖漿，引得早起的食客圍攏過去。
“胭脂水粉，絨花頭繩嘞——”貨郎拖著長音的叫賣聲清脆響亮，他擔著兩個精巧的擔子，一頭掛著各式鮮豔的絲線、五彩的絨花和珠串，另一頭則擺著小巧的瓷盒，裡麵是嫣紅的胭脂和雪白的香粉，引得一些愛美的姑娘、婦人駐足挑選。
綢緞莊早已卸下了門板，夥計拿著雞毛撣子，仔細地拂去櫃台和布匹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店內，一卷卷色澤鮮豔、紋樣繁複的綢緞、錦緞、細布在晨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宛如流動的霞彩。雜貨鋪裡更是琳琅滿目，從鍋碗瓢盆、針頭線腦到時鮮果品、南北雜貨，應有儘有，透著濃濃的生活氣息。
酒樓茶肆也已開門迎客，跑堂的夥計肩上搭著白毛巾，精神抖擻地站在門口，笑容可掬地迎送往來的客人。隱約能聽到裡麵傳來的談笑聲、碗碟碰撞聲，以及說書人醒木拍桌的清脆響聲。
街道上，行人車馬絡繹不絕，織就了一幅生動的市井百態圖。有挑著沉甸甸擔子的農夫，扁擔隨著步伐微微顫動，擔子裡是水靈靈的蔬菜或活蹦亂跳的禽畜，正趕往集市；有穿著體麵的小廝引著裝飾雅致的青布小轎匆匆而行，轎簾低垂，不知是哪家的女眷；有鮮衣怒馬的公子哥兒，帶著三五隨從，馬蹄嘚嘚，意氣風發地掠過街頭；也有穿著粗布衣裳的孩童，在人群縫隙裡追逐嬉鬨，清脆的笑聲為這忙碌的清晨增添了幾分活潑的生氣。偶爾有推著獨輪車的貨夫吆喝著“借過，借過”，車輪吱呀呀地擠過人群。
空氣中混合著食物香氣、脂粉味、牲畜的氣息、以及清晨特有的乾淨味道，嘈雜卻充滿了活力。叫賣聲、吆喝聲、談笑聲、馬蹄聲、車輪聲……種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曲獨屬於這人間的、熱鬨而淳樸的交響。
林玉靠在車窗邊，看得津津有味，一雙杏眼好奇地流轉於這鮮活的一切。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如此真切近距離地感受到這個時代的煙火氣息。與她記憶中的高樓林立，霓虹閃爍，充斥著汽車鳴笛的時代截然不同，這裡的一切都顯得那麼古樸、鮮活。讓她感到新奇。
“姑娘，前麵就是城門了。”坐在車轅旁的玲瓏回頭，隔著車窗輕聲提醒道，聲音在逐漸喧囂起來的市井背景音中依然清晰。
林玉輕輕應了一聲，又看了看窗外那鮮活生動的市井畫卷，這才將輕薄的紗簾放下，隔斷了外界的紛擾，心中卻對即將看到的慈恩寺景色生出了更多的期待。聽聞，慈恩寺不僅香火鼎盛，其所在的西山更是以林木蔥鬱、清幽雅靜著稱，尤其是後山那片廣闊的放生池，夏日裡蓮葉接天，荷花映日，是京城一景。
馬車骨碌碌駛出了高大的城門，腳下的道路立刻從城內平整的青石板變成了略微夯實的土路，難免有些顛簸，但車夫技術嫻熟，速度並未減緩。約莫行了一個多時辰，窗外的景致悄然變換，整齊的田疇和散落的村落漸漸被起伏的山巒和蒼翠的林木所取代。空氣仿佛被山林過濾過一般，變得格外清新濕潤，深深吸一口，滿是草木的清氣，還夾雜著不知名野花的淡淡甜香，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越靠近慈恩寺山腳，道路上的車馬行人便愈發多了起來，如同彙入大河的溪流。今日正值廟會，前來上香祈福的信眾、踏青遊玩的士子佳人、乃至湊熱鬨的尋常百姓絡繹不絕，形成了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等馬車終於在山腳下尋了處空隙停穩時，林玉迫不及待地掀開車簾望去，眼前景象讓她微微咋舌——隻見前方人頭攢動，摩肩接踵，各式各樣的馬車、轎子、甚至還有馱著貨物的騾馬，幾乎將山門前的空地塞得滿滿當當。小販們極具穿透力的叫賣聲、香客們嗡嗡的談笑聲、孩童的嬉鬨聲，與那從半山腰寺廟方向隱隱傳來的、莊嚴肅穆的鐘磬梵唱之聲交織在一起，譜寫成了一曲獨特的廟會交響樂。
“姑娘，山下人多眼雜，我們直接上山去寺裡早已備好的客舍歇息吧。”玲瓏利落地跳下馬車，動作輕盈穩健，轉身伸手穩穩地攙扶林玉。
林玉扶著她和小荷的手，小心翼翼地踩在略顯不平的山路上，站穩後，忍不住深吸了一口這山間獨有的、帶著草木清甜和淡淡香火味的空氣，隻覺得心曠神怡。她抬頭望去，一條寬闊的青石台階如同天梯般，蜿蜒向上，直通那掩映在蔥鬱山林之間的朱紅山門。石階上，男女老幼，形形色色的香客遊人正拾級而上，或步履匆匆，或悠閒漫步，構成了一幅流動的眾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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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們上山。”林玉點了點頭，臉上帶著雀躍而期待的笑容，提起裙擺。
玲瓏在前開路，她身量高挑，步伐沉穩有力，看似隨意，卻總能在擁擠的人流中不著痕跡地為林玉隔開一片相對寬鬆的空間。小荷則緊緊跟在林玉身側，寸步不離，小心地護著她，生怕被人撞到。主仆三人便隨著這熙熙攘攘的人流，緩緩沿著那被無數腳步磨得光滑溫潤的石階，向上而行。
山道兩旁是曆經風霜的古木，枝乾遒勁，枝葉繁茂，交織成一片濃密的綠蔭，擋住了逐漸熾烈的陽光，投下片片清涼。偶爾有陽光頑強地穿透葉隙，灑下斑駁陸離、跳躍閃爍的光斑，如同碎金一般。越往山上走，空氣中的香火氣息便越發濃鬱，與山林間野蘭、梔子等不知名野花散發出的淡淡幽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能讓人心神寧靜的特殊氣味。耳邊除了人聲，還能聽到清脆婉轉的鳥鳴從密林深處傳來，更添幾分幽靜深邃之意。爬山雖有些耗力，石階也不算平緩，但呼吸著這清新的空氣，欣賞著沿途的野趣，感受著這份遠離塵囂的寧靜，林玉的心情卻格外地輕鬆愉悅起來，臉頰也因運動泛起了健康的紅暈。
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在繞過一處突出的山岩後，眼前豁然開朗。一座氣勢恢宏、寶相莊嚴的寺廟赫然出現在眼前，朱紅色的圍牆，金黃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飛簷翹角如展翅的鵬鳥，殿宇重重，隱有誦經聲傳來，正是聞名遐邇的慈恩寺。寺廟前的巨大廣場上更是人山人海，香火鼎盛到了極致。那巨大的青銅香爐中，插滿了粗壯的香燭，煙霧繚繞，彙聚成股，直上青雲，仿佛要將信徒們的祈願直接送達天聽。
玲瓏顯然對這裡頗為熟悉，她並未帶著林玉往正殿摩肩接踵的人潮中去，而是不著痕跡地引著她，繞過大雄寶殿喧鬨的區域，沿著殿側一條以卵石鋪就、更為清幽靜謐的小徑，走向寺廟後方一片被竹籬隔開的、專門用來招待貴客的禪院區域。
“姑娘，這邊請。夫人早已吩咐寺裡備下了清淨的客舍，供姑娘歇腳。”玲瓏邊走邊低聲解釋道，聲音在幽靜的小徑上顯得格外清晰。
林玉跟著她，穿過幾道造型古樸的月亮門，果然來到一處極為幽靜的院落。院中不見繁花似錦，隻種著幾株高大遒勁的菩提樹，枝葉亭亭如蓋，投下大片陰涼。樹下設著未經雕琢的石桌石凳，透著幾分禪意。牆角處，一叢紫薇花卻開得正盛，粉紫相間的花簇團團累累，壓彎了纖細的枝條，在這片素淨的綠意中平添了一抹嬌豔的色彩。比起前院那鼎沸的喧囂，這裡仿佛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隻聞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和偶爾一兩聲鳥鳴，時間都仿佛流淌得緩慢了許多。
玲瓏推開一間禪房的門，裡麵布置得簡潔雅致，一塵不染。窗明幾淨，窗外正對著一小片翠竹。屋內燃著淡淡的檀香，那寧心安神的香氣絲絲縷縷，縈繞不絕。
“姑娘先在此歇息片刻，用些茶水點心。寺裡的素齋也頗有盛名，稍後便會送來。若姑娘歇息好了，想去前殿上香祈福，或是想去後山觀賞那‘十裡荷塘’的盛景，屬下再陪姑娘前去。”玲瓏將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態度始終恭敬而沉穩。
林玉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微涼的觸感從身下傳來。小荷立刻為她斟上一杯溫熱的清茶，茶湯澄澈，香氣清幽。她捧著溫熱的茶杯，看著院中隨風輕輕搖曳的紫薇花影，聽著遠處那仿佛能滌蕩心靈、若有若無的梵唱鐘聲，隻覺得連日在府中因與沈清玄那些親密糾纏而產生的羞窘、悸動與紛亂心緒，都在這片寧靜祥和的氛圍中漸漸沉澱、平複下來，心中一片難得的安然與靜謐。
然而，她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出門前，那個在書房裡，熾熱而纏綿的吻。唇瓣上仿佛還殘留著他輾轉吮吸的觸感，腰間似乎還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灼熱……
臉頰，又悄悄地開始發燙。
【宿主，心率回升，麵部溫度上升1.5度。結論：回味中。】係統2573無情地揭穿。
林玉：“……閉嘴，我在欣賞風景。”
她端起茶杯，掩飾性地喝了一口，隻覺得那清甜的茶水。
山風拂過，帶來紫薇花的淡淡香氣，也帶來了前殿隱約的喧囂。林玉望著蔚藍的天空，心思，卻飄回了那個總是慵懶地倚在窗邊，用一雙迷蒙桃花眼望著她，時而惡劣、時而溫柔的“姐姐”身邊。
這半日的分離，似乎……比想象中更難熬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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