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暴雨,如天河決堤,砸在臨安城的青石板上。
韓誠從暗道的出口城外亂葬崗)鑽出時,渾身都裹滿了泥漿和寒意。但他感覺不到冷——他的血,是燙的!
他抬頭望了一眼漆黑的城牆。封城了,這個時辰,神仙也進不去。
可韓誠沒有一絲猶豫。他矮下身子,貼著城牆根,在暴雨的掩護下,奔向那無人敢靠近的護城河暗渠。那是專供樊樓排汙的水道,也是“韓閻王”當年賴以活命的“狗洞”!
“噗通!”
他縱身一躍,鑽進了那冰冷刺骨、惡臭熏天的暗渠!
“郎君沈惟)!——等我!!”
……
一刻鐘後,樊樓三層,“聽雨閣”。
柳月娘沒有睡,也睡不著。
“鴻門宴”上,那個少年沈惟)帶給她的衝擊太大了:“冰糖”、“火神”蜂窩煤)、“宰相府”湯全)的低頭、“建王”她背後的勢力)的狂喜……這一切,都源於那個十五歲的“怪物”!
她披著薄紗站在窗前,聽著窗外的暴雨聲,腦海中反複回放著密室的一幕幕——那個少年拒絕了她的跪拜,卻要走了她全部的忠誠!
“主公……”她喃喃自語,這個稱呼既屈辱,又滾燙。
“咚。咚。咚。”
三聲沉悶的敲門聲,在暴雨中響起。
“誰?!”
柳月娘猛地回頭,眼中殺機一閃!這個時辰,能繞過樓下所有護衛、站在她臥房門口的——“不是刺客,就是鬼!”
“是我。”
門外傳來一個沙啞、疲憊,卻壓著無儘焦慮的聲音。
“——韓誠!”
“什麼?!”
柳月娘瞳孔猛地一縮!韓閻王?他怎麼進來的?!
“唰!”
她一把抓起桌上的匕首藏進袖中,冷聲道:“進來。”
“吱呀——”
門被推開,一股冰冷的風雨裹挾著惡臭卷了進來,吹得滿室燭火狂舞!
韓誠站在門口,像一尊裹滿汙泥的雕塑——不,更像一隻剛從地獄爬回來的水鬼!泥漿、雨水、血腥味或許是暗渠裡的死物)混在一起,滴滴答答落在樊樓昂貴的波斯地毯上,淌出一灘汙水。
“韓誠?!”
柳月娘徹底震驚了!她認識的韓誠,是囂張跋扈的“韓閻王”,是鴻門宴上意氣風發的新貴,絕不是眼前這副狼狽到極點的喪家之犬模樣!
“出事了!!”
她的心猛地一沉,脫口而出:“——是他沈惟)!!”
“說!”
柳月娘厲聲喝問:“是不是湯全宰相府)反悔了?!是不是他沈惟)……出事了?!”
韓誠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柳月娘,卻沒有回答。他記著沈妤的囑托——“上兵,伐謀”。
他默默走進屋,反手“砰”地關上房門,隔絕了門外護衛的騷動。
“聽雨閣”內瞬間恢複死寂,隻剩窗外的風雨聲,和韓誠身上的汙水滴在地毯上的聲響。
“說。”
柳月娘握著袖中的匕首,聲音冰冷如鐵:“韓誠,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否則,你走不出這扇門。”
她不是開玩笑。她是建王的暗棋,是樊樓的主人——一個渾身惡臭的男人午夜闖入她的臥房,這是死罪!
韓誠卻沒看她,也沒看這間奢華的臥房。他站在門口閉上眼,像是在平複奔騰的氣血。深吸一口氣,那混雜著汙泥、惡臭和雨水的味道灌滿胸膛。
再次睜眼時,他眼中的焦慮與狼狽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絕對的冷靜。
“柳老板。”
他沙啞開口:“——郎君沈惟),出事了。”
“轟!”
柳月娘腦子裡嗡的一聲:“果然!!”
她的心沉到穀底,第一反應就是“黑吃黑”:“是湯全宰相府)?!湯相宰相)吞了火神蜂窩煤),還要搶冰糖?!他對主公沈惟)動手了?!”
“不。”
韓誠搖頭:“——郎君沈惟),倒了。”
“倒了?”柳月娘一愣,“什麼意思?!”
“鴻門宴後,郎君沈惟)耗儘了心神。”
韓誠握緊拳頭,指甲幾乎嵌進掌心:“他昏死了過去,一天一夜,不省人事。”
“什麼?!!”
柳月娘如遭雷擊,手中的匕首“哐當”掉在地毯上!
“昏……昏死了?!”
她不是關心沈惟的死活,而是發自靈魂的恐懼!“冰糖”、“火神”、“煉鋼”、“軍火”、建王的大業、湯相的政績……這一切,全係在那個十五歲少年的腦子裡!他怎麼能倒?他要是死了……
“不!!”
柳月娘臉色瞬間慘白,尖叫道:“醫生!!臨安城所有的太醫、禦醫!!快去請!!”
“晚了。”
韓誠冷冷打斷她:“我們,已經請了。”
“請了?”
“——怪醫,季懷。”
“季……季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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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月娘倒吸一口涼氣:“那個瘋子?!你們居然……請動了他?!”
“是綁。”
韓誠麵無表情:“他出手了,郎君沈惟)的命……吊住了。”
“呼——”
柳月娘長舒一口氣,癱坐在椅子上:“吊住了……吊住了就好……”
“——但,吊不住了!”
韓誠猛地一吼!
“什麼?!”
“季懷說!”
韓誠向前一步,眼神猩紅:“郎君沈惟)是油儘燈枯!他需要補!——用黃金!填回來!!”
“黃金?”柳月娘愣住了。
“人參!靈芝!虎骨!鹿茸!”
韓誠逼視著她:“——三天之內!我們要黃金!海量的黃金!!”
……
柳月娘沉默了。臉上的驚慌褪去,她彎腰撿起地上的匕首,慢悠悠擦拭著刀鋒,抬眼時眼中已帶了似笑非笑的冷意。
“所以……”
她輕啟朱唇:“你這個時辰爬進我的臥房……是來向我借錢的?”
“不。”
韓誠搖頭,看著她冰冷的臉,知道最艱難的時刻到了。
“我,”他一字一句,“——是來做交易的。”
“交易?”
柳月娘笑了:“韓閻王,你憑什麼?憑你一身汙泥?還是憑那個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主公?”
“——憑他!”
韓誠猛地拍向胸口:“憑郎君沈惟)在昏倒前,留下的王牌!!”
“哦?”
柳月娘笑意更濃:“王牌?什麼王牌?是冰糖?還是火神?韓誠,你彆忘了——這兩樣都攥在我手裡!配方是我的,官憑也是我的和湯全的)!你們鬼宅什麼都沒有!你們,已經出局了!”
“你!!”
韓誠氣得渾身發抖:“柳月娘!你他媽敢背叛郎君沈惟)?!你忘了密室裡……建王的……”
“——住口!!”
柳月娘猛地站起,臉色煞白:“韓誠!你敢威脅我?!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冰冷的殺氣瞬間彌漫臥房!門外的護衛聞聲撞了進來,十幾把鋼刀“唰唰”架在了韓誠的脖子上!
韓誠卻動也沒動。他站在刀鋒之中,閉上眼,嘴角竟勾起一抹笑。
“柳老板。”
他睜開眼,眼神銳利如刀:“你殺了我,郎君沈惟)必死。他死了,冰糖、火神、煉鋼……所有秘密都將石沉大海!”
“你,”他盯著她,一字一頓,“——你敢嗎?!”
……
……
“聽雨閣”內陷入死寂,奢華的空氣仿佛都凝固成了冰。
十幾把鋼刀架在韓誠頸間,鋒利的刀刃已割出了血絲,但他依舊紋絲不動。渾身的汙泥與惡臭,與滿室的奢華異香形成刺眼的對比。
柳月娘站在刀陣後,絕美的臉隱在燭火陰影裡,看不清表情,唯有握匕首的手在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