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堂內,死寂。
初晨的光線透過雕花木窗,割開了堂內彌漫的塵埃,卻驅不散那凝固般的沉重空氣。那名皇城司老太監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晨光中。
但他那句“明日,辰時,入垂拱殿麵聖”,卻如同一座冰山,壓在了鬼宅所有核心成員的心頭。
“噗通!”
韓誠,這位神威營的大統領,第一個跪了下來!
他的額頭瞬間沁出細密的冷汗,臉色,比昨夜斬首晁三時……還要慘白!
“主公!”
韓誠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麵聖?!”
“他……他……他是要殺了我們啊!!”
“主公!”韓誠猛地磕頭,額頭重重撞在青石地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炮轟西湖!私養死士!暗通建王!”
“這三條大罪,”
“——哪一條,都是誅九族的謀反!!”
“主公!”韓誠紅著眼,嘶吼道,脖頸上青筋暴起,“——不能去!!”
“——暗道!!”
“——主公!您帶著大管家!帶著魯師父!走暗道!!”
“小的帶著神威營……“
“——給您……斷後!!”
堂中眾人的呼吸都為之一窒,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沈惟身上,等待著他的決斷。
“……韓誠。”
沈惟看著這個忠心耿耿的武夫,搖了搖頭。
“走?”
“——我們,能走到哪裡去?”
“皇城司的眼線,”沈惟平靜地陳述著事實,他的目光掃過窗外,仿佛能穿透牆壁,看見那些潛伏在陰影中的眼睛,“——早已布滿了鬼宅的四周。”
“我若逃,”
“——今夜,神威營,必遭血洗。”
“那……那怎麼辦?!”
韓誠,絕望了!
他雙手死死攥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打……打出去?!”
“蠢貨。”
角落裡,怪醫季懷,冷冷地開口了。
他甚至連頭都沒抬,正在把玩著一根新的毒針,針尖在晨光下泛著幽藍的詭光。
“三百藥人,”季懷沙啞道,“——擋不住三千禁軍。”
“你若敢動,”
“——你家主公,死得更快。”
“……”
韓誠,癱坐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骨頭,臉上血色儘褪。
打,打不過。)
逃,逃不掉。)
——這,是必死之局!)
“阿弟……”
沈妤,走了上來。
她的手,也在顫抖。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自己的衣角,那是最好的蘇繡,此刻卻被捏得皺成一團。但她,是大管家。
“——皇城司,”她壓低了聲音,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僥幸,“——要的,是什麼?”
“是錢?”
“——我給!柳月娘的九萬兩黃金,我一分不要!全送進皇宮裡!!”
“阿姊。”
沈惟,苦笑了一聲。
他抬手,輕輕按了按沈妤緊繃的肩膀。
“——皇帝,”
“——他,是天下最富的人。”
“——他,不缺錢。”
“那……那他要什麼?!”
沈惟,沉默了。
他站了起來,緩緩走到了中堂正中。他的腳步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權衡千鈞重量。
“韓誠,”他輕聲問,“你,知道當今聖上宋孝宗),平生最大的遺憾,是什麼嗎?”
“……小的……小的不知。”韓誠茫然搖頭,臉上寫滿了武夫對廟堂之遠的懵懂。
“魯師父。”沈惟又問。
老鐵匠局促地搓著那雙布滿老繭和燙痕的手,“……老奴……隻知打鐵。”魯通也跪了下來。
“……”
沈惟,閉上了眼。
晨光勾勒出他側臉的輪廓,那上麵沒有了往日的溫文爾雅,隻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沉靜。
……對啊。)
你們,都不知道。)
——隻有我,)
——隻有我這個穿越而來的史學怪物……)
——知道!)
“——是北伐。”
沈惟,睜開了眼,聲音無比篤定!
那雙眼眸深處,仿佛有曆史的塵煙與烽火在燃燒!
“——是隆興和議的慘敗!”
“——是他,一輩子都洗不掉的恥辱!!”
“阿姊。”
沈惟,轉向沈妤。
他的眼神銳利如刀,瞬間劈開了迷霧。
“——皇帝,不缺錢。”
“——他,也不缺軍隊。”
“——他,缺的,”
“——是一把,能幫他撕碎金人鐵騎的……“
“——刀!!”
“……”
中堂內落針可聞,隻有眾人粗重的呼吸聲交錯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