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的空氣,因那親衛驚惶的尖叫,而瞬間凝固。
沈妤剛剛拿起筆,筆尖懸在紙上,一滴濃墨,緩緩沁開,像一個不祥的句點。
“宮……宮裡來人了!”那親衛的聲音,還在因為恐懼而發顫。
沈惟的目光,從那親衛慘白的臉上,緩緩移開。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裡,隻有冰冷的算計。
這麼快就坐不住了麼?)
是皇帝?還是湯詢?)
他沒有理會地上跪著的親衛,而是看向沈妤。
“阿姊,慌什麼。”
他的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深水,瞬間撫平了空氣中所有的躁動。
沈妤抬起頭,對上沈惟的目光。那一眼,讓她心中剛剛升起的一絲波瀾,瞬間平複。她看到的是絕對的自信,和掌控一切的從容。
是的。
有什麼好慌的。
天塌下來,有阿弟頂著。
她挺直了脊背,那股屬於深閨少女的柔弱,在這一刻,被徹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執掌權柄者的冷硬與威嚴。
“來人,”她對著門口,聲音清冷而果決,“將這位公公,請去前廳,上最好的茶。”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感。門口候著的另一名親衛,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連滾帶爬地領著那報信之人起身,應了一聲“是”,倉皇退下。
沈惟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他的阿姊,已經不需要他再扶著了。
就在他準備動身前往前廳時。
“主公!”
又一道身影,如旋風般衝了進來。是水狼營的親衛,一身風塵,眼神卻銳利如鷹。他沒有絲毫慌張,單膝跪地,動作乾淨利落。
“風九爺,八百裡加急!”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用火漆封口的牛皮筒,高高舉過頭頂。
沈惟的目光,微微一動。他接過皮筒,撕開封口,從裡麵倒出了幾卷卷軸。一封,是風九爺的親筆信。其餘的,是賬冊。
沈惟展開信紙,目光飛速掃過。那上麵,是風九爺龍飛鳳舞,卻帶著壓抑不住的狂喜與敬畏的字跡:
“主公在上,九爺叩首。餘杭既定,屬下不敢懈怠,親率精銳,奔赴嘉興……”
“嘉興煤市,本為一盤散沙,聞我‘火神’之威,三日之內,望風而降!當地豪族爭相投效,願為我等馬前卒!”
“屬下未停,兵分兩路,一路直取湖州。勢如破竹!湖州士紳,竟已備好酒宴,於城門相迎,隻求一個代理之權!”
“……如今,以臨安為心,餘杭、嘉興、湖州,已連成一片!‘火神’所至,無人能擋!”
“銀錢入賬,如江河彙海,日進鬥金已不足以形容其萬一!屬下愚鈍,賬目繁雜,不敢擅專,封存送回,請主公定奪!”
信的末尾,風九爺的筆跡,幾乎要劃破紙背:
“主公之誌,吞天食地。九爺今日方知,昔日困守餘杭,不過是井底之蛙!願為主公,執鞭墜鐙,萬死不辭!”
沈惟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但他將信紙遞給沈妤時,沈妤看到,他的眼底,仿佛有星辰在燃燒。
她接過信,又接過了那幾卷沉甸甸的賬冊。展開一卷,那一排排觸目驚心的數字,讓她這個已經掌管著鬼宅龐大流水的大管家,都忍不住,呼吸一滯。
那不是錢。
那是足以武裝一支軍隊,足以買通無數官員,足以撬動一州一縣權柄的,力量!
“阿姊。”沈惟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這是我們這個帝國,第一份疆域圖。”
“把它,納入《沈氏法典》的第一章。”
沈妤猛地抬頭,看著沈惟。
帝國。
疆域圖。
她手中的賬冊,在這一刻,重若千鈞。
她鄭重地點了點頭,將賬冊和信紙,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那張寫著“沈氏法典”四個字的白紙旁。
那是基石。
是他們這個新生帝國,用金錢與火焰,鑄就的第一塊基石。
……
前廳。
氣氛,有些詭異的安靜。
沒有想象中的囂張跋扈,也沒有錦衣衛般的肅殺之氣。廳中坐著的,不是錢公公,是兩個穿著樸素灰色袍子的老太監。他們安安靜靜地喝著茶,仿佛是來鄰家串門的普通老者。
但整個前廳的空氣,卻比三九寒天,還要凝重。
沈惟一腳踏入。
那名年紀稍長的老太監,才緩緩放下茶杯,抬起那雙渾濁,卻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
“沈公子。”他的聲音,不陰不陽,像是被水浸泡過的朽木,輕輕摩擦。“咱家姓王,宮裡的人,都叫一聲王總管。”
他沒有起身。
沈惟也不在意,徑直走到主位上,坐下。
“王總管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王總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不敢。咱家是奉官家之命,來探望探望沈公子。”
“官家說,這天,是越來越冷了。臨安城裡,不少百姓家裡的火,都快熄了。官家仁厚,心裡,惦念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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