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沈惟心中一片雪亮。
他臉上,卻露出了恰到好處的惶恐與為難。
“是在下的罪過。”他起身,對著皇宮的方向,長長一揖。
“非是在下有意停售,實在是……實在是原先采買的煤石,品質低劣,煙氣過大,恐傷了百姓康健。在下正派人四處尋訪新的煤源,這才耽擱了。”
“還請總管回報官家,待新的‘火神’製出,必定優先供應臨安百姓。隻是……這成本,怕是要高上一些了。”
他這番話,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是為了百姓著想,又點明了停售的原因,最後,還順便把漲價的口風,給遞了出去。
王總管那雙渾濁的眼睛,眯了起來。他深深地看了沈惟一眼。
好一個伶俐的小子。)
他忽然笑了。
“沈公子,果然是心懷百姓的忠義之商。官家,沒有看錯你。”
他輕輕拍了拍手。
門外,兩名小太監,抬著一個沉重的紫檀木箱子,走了進來。
箱子打開。
滿室,珠光寶氣。
但吸引沈惟目光的,不是那些金銀玉器,而是放在正中央的一塊令牌。
令牌非金非玉,通體玄黑,上麵用赤金,雕刻著一隻怒吼的麒麟。
一股肅殺之氣,撲麵而來。
“官家體恤公子勞苦,身邊人手不足,又時常有宵小之輩覬覦。”王總管的聲音,悠悠響起。
“特賜公子,‘禦前親軍’三百人的名額。”
“憑此令牌,公子可自行招募三百護衛。兵甲、糧餉,皆由朝廷撥付。名入兵部,等同禁軍!”
轟!
此言一出,站在沈惟身後的沈妤,心頭巨震。
三百禁軍!
這……這是何等的恩寵!
這意味著,沈惟擁有了一支,被朝廷承認的,合法的私人武裝!
然而。
沈惟的瞳孔,卻猛地一縮。
他看到的,不是恩寵。
而是一副,用黃金打造的,精美絕倫的,枷鎖!
給我兵?不,是給我套上籠頭。)
三百人的隊伍,兵甲糧餉由朝廷出,名冊要入兵部。這意味著,這支隊伍從根子上,就不完全屬於我。)
他想用這三百人,在我身邊,安上一雙眼睛,一雙耳朵!)
王總管仿佛沒有看到沈惟臉上一閃而過的陰霾,繼續笑嗬嗬地說道:“當然了,禁軍規矩森嚴。官家說了,會派一名宮中的教頭,來協助沈公子,操練兵馬。平日裡,也好與兵部,及時通傳訊息,免得生出什麼誤會。”
圖窮匕見!
這才是真正的目的!
派一個監軍來!
這是一個你根本無法拒絕的陽謀。
你要了這三百人,就得接受這個監軍。
你若不要,就是抗旨不遵,就是不識抬舉,給了皇帝,給了湯詢,一個光明正大敲打你的理由!
沈惟的內心,在一瞬間,閃過了無數念頭。
最終,他抬起頭,臉上,是恰到好處的,受寵若驚的狂喜。
他快步上前,在那隻紫檀木箱子前,直接跪了下去。
“臣,沈明允,謝官家隆恩!”
他雙手,從箱中,捧起了那枚玄黑色的麒麟令牌。
入手,冰涼,沉重。
王總管臉上的笑容,終於真切了幾分。
“沈公子,是聰明人。”
他站起身,走到沈惟身邊,俯下身子。
“官家,還讓咱家,給公子帶一句話。”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隻有沈惟才能聽見。那聲音,如同毒蛇的信子,鑽進沈惟的耳朵裡。
“官家說……”
“北境天寒。”
“飛狐口那三萬忠魂,不能……就這麼在冰天雪地裡,凍著。”
沈惟捧著令牌的手,猛地一僵。
一股徹骨的寒意,從他的尾椎骨,瞬間炸開,直衝天靈蓋!
他緩緩抬起頭。
正對上王總管那雙沒有半點溫度的,如同兩個黑色深淵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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