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相爺的意思是?”
“既然官家已經把刀遞了過去,我們,不妨幫他,推一把。”
湯詢的聲音,變得玩味起來。
“去,找幾個飛狐口的‘孤魂野鬼’,讓他們,去鬼宅門口,哭一哭。”
“就說,聽聞沈公子仁義,特來……求個公道。”
“記住,不要暴露我們。就讓他們,像真正的冤民一樣,去哭,去鬨。”
“我倒要看看。”
“官家的狼,麵對著故帥的袍澤,麵對著同袍的冤屈,他會咬誰。”
湯全的眼中,瞬間迸發出興奮的光芒。
毒!
太毒了!
這一招,簡直是殺人不見血!
邢力是官家的人,他若鎮壓,便是與北境舊部徹底決裂,寒了所有軍人的心!
他若不鎮壓,便是縱容亂民,抗旨不遵!
而沈惟,他若接下這狀子,就是公然與朝廷叫板,為“叛將”鳴冤!
他若不接,他那收攏人心的“仁義”之名,便是個笑話!
這是一個,無論怎麼選,都必死無疑的,陽謀!
“奴才……這就去辦!”
湯全壓抑著狂喜,重重叩首,倒退著,離開了書房。
……
鬼宅,書房。
沈妤將最後一卷名冊,放在了沈惟的桌案上。
“阿弟,所有人的履曆清查,已經初步完成。”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掌控一切後的沉穩。
“按照《沈氏法典》,凡有劣跡、或來曆不明者,共計一百二十三人,已全部清退,發放了遣散費。”
“剩下的人,都已重新登記造冊,按功過賞罰,重定了職級和月錢。”
“那三百人的位置,也已經空了出來。隻等邢力……邢教頭,開始招募。”
沈惟點了點頭。
他的目光,落在那本厚厚的,用端正小楷寫就的《沈氏法典》上。
這是他們這個新生帝國的,第一部憲法。
冰冷,嚴苛,卻也,公平。
“做得很好,阿姊。”
就在這時。
一名樊樓的夥計,打扮成普通信使的模樣,被季懷,悄無聲息地,領了進來。
他遞上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
沈惟拆開。
信上的字跡,是柳月娘獨有的,帶著一絲嫵媚的秀氣。
內容,卻簡單直接。
“湯府秘購廢鐵,遍尋名匠,仿製弓臂,已耗資十萬貫,一無所成。”
沈惟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十萬貫。)
就為了仿製幾根彈簧鋼?)
真是……看得起我。)
沒有現代化的焦炭煉鋼技術,沒有對碳含量和各種微量元素的精確控製,彆說十萬貫,就是給他們一座金山,他們也造不出合格的彈簧鋼。
技術的壁壘,有時候,比千軍萬馬,更加難以逾越。
沈妤也看到了信上的內容,臉上露出一絲不屑。
“一群蠢貨,也想偷學阿弟你的神技。”
沈惟卻搖了搖頭。
他將信紙,緩緩放到燭火上,看著它,化為一縷青煙。
“不,他們不蠢。”
“湯詢,這是在試探我們的底牌。”
“他想知道,我們的強大,究竟是依賴於某件‘神物’,還是依賴於,創造神物的‘人’。”
沈妤的心,微微一凜。
“那我們……”
“既然他想看,就讓他看個夠。”
沈惟的眼中,閃過一絲算計的光。
“傳話給柳月娘,讓她把我們淘汰下來的,那些外形最完美,但性能最差的次品,‘不經意’地,流出去幾件。”
“價格,要高。”
“另外,讓她的人,在臨安城的酒肆茶樓裡,散播一個故事。”
沈惟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惡作劇般的笑容。
“就說,我沈家祖上,曾於夢中,得仙人指點,獲賜‘魯班天書’。但此書有缺,需以‘五金之精,百工之血’為祭,方能……開啟神工。”
沈妤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沈惟的用意。
這是,要將湯詢的注意力,徹底引向歪路!
讓他去研究那些虛無縹緲的方術鬼神,讓他去為了所謂的“祭品”,而大動乾戈!
就在她準備去傳令時。
校場方向,忽然傳來一陣,壓抑不住的,騷動的聲音。
一名風骨營的哨兵,臉色難看地,衝了進來。
“主公!小姐!”
“門……門口來了……來了一群人!”
“他們穿著破爛的軍服,舉著……舉著韓家軍的舊旗,跪在咱們大門口,說……說要為主公,鳴冤!”
沈惟和沈妤的臉色,同時一變。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那抹寒光。
來了!)
念頭剛起。
校場的另一側,那道始終靜默如鐵塔般的身影,動了。
邢力,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校場的中央。
他沒有理會門口的騷動。
也沒有看沈惟。
他隻是彎下腰,從地上,抓起了一把用來鋪地的黃沙。
他看著沙子,從他的指縫間,緩緩流下。
仿佛,在計算著時間的流逝。
一名隨他而來的宮中禁衛,快步跑到他身邊,躬身請示。
“邢教頭,這三百人的操練章程……您看,咱們是按禁軍的規矩來,還是……”
邢力沒有回答。
他隻是將手中最後一點沙子,全部漏光。
然後,他抬起頭,那雙死灰色的眼睛,穿過整個校場,遙遙地,望向了書房二樓的窗口。
那裡,正站著沈惟。
四目相對。
邢力緩緩握緊了拳頭,將掌心的沙礫,徹底捏碎。
他開口了,聲音嘶啞,像是兩塊生鏽的鐵片在摩擦。
“操練,按他的規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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