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阿爾山隱池徹底吞沒。周遭的林木在黑暗中化作幢幢鬼影，唯有我們幾人手中慘白的光柱，是這片絕對死寂中唯一躍動的東西。光線刺入那墨藍色的池水，卻像是被某種無形的怪物啃噬，無法深入，更無法在池底留下任何有效的映照，隻能勉強在水麵之下寸許之地，暈開一團模糊而扭曲的光暈。
“物理規則在這裡似乎失效了一部分。”林聞樞蹲在岸邊，將一套簡易水質檢測儀的探頭小心翼翼浸入水中。儀器的顯示屏上，各項數值瘋狂跳動，ph值、礦物質含量、導電率都呈現出異常狀態，尤其是光線折射率的讀數，完全超出了正常範圍。“這水……它的光學性質極其異常，就像……裡麵溶解了無數極其微小的、能扭曲光線的顆粒。”
公桑銘蹲在他旁邊，手裡拿著一根特製的伸縮探杆，頂端帶有精鋼爪鉤。他試圖將探杆深入水底，但僅僅下探了不到三米，就感受到一股巨大的、粘稠的阻力，仿佛不是在探水，而是在攪動一池逐漸凝固的瀝青。“水下有暗流，力量不小，方向很亂。”他眉頭緊鎖，手臂肌肉賁起，對抗著那股無形的力量，“而且水溫不對勁，上麵一層冰冷刺骨，下麵半米左右，反而有一股明顯的暖流上湧。”
冷熱交彙？這通常是水下有地熱活動的標誌，但在這樣一片死寂、連倒影都無法容納的水體裡，顯得格外詭異。
蕭斷嶽站在稍遠一些的地方，如同磐石，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的黑暗。他的感官經過龍煞強化，遠比常人敏銳。“林子裡有東西在看著我們。”他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確定，“不是野獸，氣息很陰冷，帶著……惡意。”
這話讓所有人的脊背都竄起一股涼氣。羅青衣不動聲色地挪動腳步，靠近氣息依舊微弱的玄塵子，手指間已然扣住了幾枚淬煉過的銀針。雲夢謠則閉上雙眼，全力擴張自己的感知，但很快，她臉上浮現出挫敗與困惑。“不行，這片水域像是個‘黑洞’，不僅自身沒有靈，連周圍區域的靈也被它乾擾、排斥，我幾乎成了‘瞎子’。”
我丁逍遙）深吸一口冰冷卻帶著腐殖質甜腥的空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鬼手一脈的傳承中，也有關於奇水異穴的記載，但像這般完全違背常理的存在，亦是聞所未聞。“陸知簡，古籍上除了‘不容倒影’，還有沒有其他線索？比如，如何確定那‘黑曜隱棺’的具體位置？”
陸知簡借著燈光，快速翻動著隨身攜帶的皮質筆記本，上麵是他整理抄錄的各類古籍片段。“記載非常模糊，隻提到‘隱棺沉於鏡湖之心，非光所能及，非影所能顯，唯待天時’。”他抬起頭，鏡片後的目光充滿無奈，“‘天時’具體指什麼，完全沒有說明。可能是特定的時辰，也可能是某種天文現象，或者……氣象條件。”
天時？我們抬頭望向被濃密樹冠和更深沉夜色遮蔽的天空，心頭一片沉重。在這與世隔絕的深山老林，等待一個未知的“天時”，無異於大海撈針。
“不能乾等。”我做出決定，“既然水下探查困難，我們先沿著湖岸搜索，看看有沒有其他線索，或者‘瞳’那幫人留下的痕跡。”
眾人點頭同意。我們以兩人一組，呈扇形沿著崎嶇濕滑的湖岸緩緩推進。手電光劃破黑暗，仔細檢查著每一寸土地、每一塊岩石。苔蘚濕滑，裸露的樹根如同潛伏的怪蛇，稍有不慎就會滑倒。空氣中彌漫著揮之不去的濕冷和水汽特有的腥氣。
搜索了大約一個多小時，覆蓋了將近小半圈湖岸，除了更加確認這片區域的死寂和詭異，幾乎一無所獲。沒有人工開鑿的痕跡，沒有祭祀的遺跡，甚至連大型動物活動的足跡都很少見。這片天池，仿佛自亙古以來就被生命所遺忘，或者說……排斥。
就在士氣有些低落時，負責東側岸邊搜索的蕭斷嶽和林聞樞那邊傳來了信號。
我們立刻彙聚過去。隻見在一處稍微向內凹陷的岸壁下，堆積著一些被湖水衝刷上來的枯枝和腐爛的樹葉。蕭斷嶽用腳撥開表層的雜物，露出了下麵幾個清晰的腳印——與之前在林中發現的鞋印花紋一致，但更深，更淩亂，顯然有人曾在此長時間駐足，並且情緒焦躁。
林聞樞則在旁邊的一棵老鬆樹的樹乾上，發現了一道不起眼的刻痕。刻痕很新，是一個簡單的箭頭，指向湖心的方向，但在箭頭符號的旁邊，還刻了一個小小的、歪歪扭扭的“眼睛”圖案！
“是‘瞳’的標記！”我心頭一凜。他們果然來了，而且似乎也在尋找確定隱棺位置的方法。這個箭頭，是他們確認的方向，還是一個故意留下的誤導？
“看這裡。”羅青衣蹲在腳印旁，用鑷子從濕泥中小心夾起了一樣東西。那是一片隻有指甲蓋大小的、邊緣不規則的黑曜石碎片，薄如蟬翼，在燈光下呈現出一種深邃的、仿佛能吸收光線的黑色，碎片表麵，似乎還有極其細微的、人工打磨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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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輸銘接過碎片，用放大鏡仔細觀看，臉色微變：“這不是天然形成的碎片，邊緣有極其精密的磨削和拋光痕跡。材質……很像記載中描述的那種‘黑曜隱棺’！”
難道“瞳”的人已經找到了棺材，並且發生了衝突，導致棺材破損？還是說，這碎片是他們從彆處帶來，用於定位的某種“鑰匙”？
種種疑問盤旋在心頭，讓眼前的局勢更加撲朔迷離。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調息的玄塵子天師忽然悶哼一聲，身體晃了晃，臉色在燈光下顯得愈發灰敗。他強行抬起手，指向那片死寂的、墨藍色的湖麵，嘴唇翕動，聲音微弱卻帶著驚悸：
“水……水下有東西……醒了……”
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原本平滑如鏡的水麵，毫無征兆地開始蕩漾起一圈圈細微的漣漪。那漣漪並非由外而內，而是從湖心深處擴散開來，仿佛有什麼巨大的物體，正在水下緩緩舒展身體。
緊接著，一陣低沉、壓抑、仿佛來自九幽深處的嗡鳴聲，透過水體隱隱傳來，震得我們腳下的地麵都似乎在微微顫抖。那聲音不刺耳，卻帶著一種直抵靈魂的寒意，讓所有人的心臟都不由自主地收緊。
夜探被迫中斷。
我們來不及細究那聲音的來源和玄塵子預警的含義，在蕭斷嶽的低喝聲中，迅速收起裝備，攙扶起狀態不佳的玄塵子，沿著來路快速撤離岸邊，退入茂密的林中，尋了一處相對隱蔽背風的窪地建立臨時營地。
篝火燃起，驅散了些許寒意和黑暗，卻驅不散彌漫在每個人心頭的濃重迷霧和那來自湖底的、無形的壓迫感。
第一夜的試探，以一無所獲和更深的詭奇告終。那黑曜隱棺究竟在何處？“瞳”組織進展到了哪一步？湖底那突然“醒來”的東西又是什麼？還有那至關重要的“天時”……所有問題，都沉甸甸地壓在我們心頭。
在這片吞噬光線與聲音的詭異天池邊，真正的較量，似乎才剛剛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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