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輛飽經風霜的綠色東風卡車,如同雪中送炭,帶著老舊發動機沉悶而有力的咆哮,停在了荒涼土路旁。駕駛室跳下來的馬老四,身材高大,裹在臃腫的軍大衣裡,狗皮帽子下是一張被風沙刻蝕、帶著西北人特有粗獷與精明的臉龐。他警惕的目光在我們這群狼狽不堪、傷痕累累的人身上掃過,尤其是在昏迷的阿土和陸知簡,以及手臂包紮、臉色蒼白的林聞樞身上停留片刻,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
“就是你們?”他的聲音和電話裡一樣粗獷,帶著審視。
“是我們,麻煩四哥了。”我丁逍遙)上前一步,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同時將我們僅剩的、皺巴巴的一疊現金遞了過去,這是我們從遺落行李中翻找出的最後家當。
馬老四接過錢,手指熟練地撚了撚厚度,也沒細數,直接塞進了大衣內袋,點了點頭:“上車吧,車鬥裡臟點,但能擋風。這路不好走,得抓緊時間。”
沒有多餘的廢話,他轉身爬上了駕駛室。我們互相攙扶著,將昏迷的阿土和陸知簡先托舉進高大的車鬥,然後其他人也費力地爬了上去。車鬥裡果然如他所說,堆著些雜亂的麻繩和破舊氈布,沾滿了泥土和油汙,混合著一股柴油和牲畜的味道。但此刻,這狹小肮臟的空間,卻成了我們逃離這片死亡雪域的諾亞方舟。
引擎再次轟鳴起來,卡車顛簸著駛上了土路,將那個充滿血腥與絕望的廢棄羊圈遠遠甩在身後。我們蜷縮在車鬥裡,裹緊身上破爛的衣物,感受著身下鋼板傳來的震動和透過縫隙鑽入的刺骨寒風,心中五味雜陳。暫時安全了,但前路依舊未知。
林聞樞靠著車鬥擋板,閉著眼睛,不知是睡是醒,包紮的手臂微微顫抖。羅青衣照顧著兩個昏迷的人,臉色疲憊。公輸銘則警惕地透過車鬥篷布的縫隙,觀察著外麵的情況。雲夢謠安靜地坐在角落,雙手抱膝,下巴抵在膝蓋上,眼神空茫地望著晃動的篷布頂。
我靠在冰冷的車壁上,胸口那灰白印記處依舊傳來陣陣空虛的刺痛,腦海中不斷回放著蕭斷嶽最後的身影、木屋內的血腥搏殺,以及那枚盤龍血藤徽章詭異的圖案。這些黑衣人,手段狠辣,裝備精良,組織嚴密,絕非常人。他們到底是誰?為何對我們,或者說對雪蓮冰心如此執著?
卡車在崎嶇不平的土路上劇烈顛簸,速度並不快。天色迅速暗了下來,車燈昏黃的光柱在黑暗中開辟出兩條有限的光明通道,兩旁是模糊後退的、被積雪覆蓋的荒涼山影。
大約行駛了一個多小時,道路似乎平緩了一些,進入了一片相對開闊的穀地。也就在這時,一直透過縫隙觀察外麵的公輸銘,突然身體一僵,低聲道:“後麵有車!”
我們所有人的心瞬間提了起來!紛紛湊到縫隙邊向後望去。
隻見在卡車後方幾百米外,兩道雪亮刺眼的車燈,正以極快的速度逼近!那絕不是馬老四這種破卡車的燈光,而是某種性能更好的越野車!
“是他們!”林聞樞猛地睜開眼睛,眼中爆射出駭人的光芒,掙紮著就要起身。
“冷靜!”我一把按住他,“不一定是我們暴露了,也許是巧合!”
然而,我的話音剛落,後麵那輛車似乎發現了前麵的卡車,車速非但沒有減緩,反而猛地再次加速!發動機的咆哮聲在寂靜的夜裡清晰可聞,如同狩獵的野獸發現了獵物!
絕對不是巧合!
“四哥!後麵有車追上來了!”我用力拍打著駕駛室和後車鬥之間的隔板,大聲喊道。
駕駛室裡的馬老四顯然也從後視鏡看到了情況,我聽到他罵了句粗口,隨即卡車的發動機也發出一陣嘶吼,速度陡然提升!破舊的卡車在坑窪的路麵上瘋狂顛簸起來,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但後麵的越野車性能優勢太大,距離在迅速拉近!轉眼間就已經追到了卡車後方不足五十米的位置!刺眼的遠光燈穿透車鬥篷布的縫隙,將我們照得無所遁形!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劃破夜空!子彈打在卡車後擋板上,濺起一溜火星!
他們開槍了!毫不掩飾他們的目的!
“他媽的!”馬老四在駕駛室裡怒吼一聲,猛打方向盤,卡車一個劇烈的甩尾,試圖利用車身阻擋後麵的視線和射擊角度。
我們死死抓住車鬥裡的固定物,才沒被甩飛出去。陸知簡和阿土在顛簸中發出痛苦的呻吟。
“不能讓他們追上!這破車跑不過他們!”公輸銘焦急地喊道。
林聞樞眼中閃過一絲狠色,他看了一眼車鬥裡所剩無幾的“裝備”——幾根之前拆下來的、帶著釘子的木棍,以及公輸銘工具包裡的一些零碎金屬件。
“把他們引到前麵那個彎道!”林聞樞對著駕駛室方向大吼,“那邊路窄!想辦法逼停他們!”
馬老四沒有回應,但卡車的速度再次提升,向著前方隱約可見的一處山體彎道衝去!後麵的越野車緊咬不放,槍聲不時響起,子彈“砰砰”地打在車體上,留下一個個觸目驚心的彈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