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的篝火餘燼在村中心散發著最後一點微光，如同這個被恐懼籠罩的村落殘存的生機。竹樓內，油燈的光芒搖曳不定，映照著眾人凝重至極的臉。
金萬貫癱在竹椅上，雙目無神地望著屋頂，喃喃道：“完了……全完了……咱們這是掉進蛇窩裡了，還是專門吃人的那種……”他仿佛已經看到自己被扔進蛇群的淒慘模樣。
陸知簡用力搓著臉，試圖驅散腦海中那血腥的場景，聲音沙啞：“不僅僅是圈養……你們注意到沒有，那些蛇，尤其是那三條巨蛇，它們的行為……帶有明確的目的性和……階級性。這絕非普通野獸，更像是一支受到嚴格控製的……軍隊！”
“軍隊？”林聞樞眉頭緊鎖，“受誰控製？那個所謂的‘蛇神’？它到底是什麼東西？”
一直沉默的公輸銘忽然開口，眼中白光收斂：“根據祭祀時采集到的能量數據及蛇群行為模式分析，操控蛇群的意誌核心，位於村落西北方向，直線距離約五公裡處的地下。能量特征……陰冷、龐大、且具有強烈的生物活性與精神汙染特性。與已知‘八荒鎮物’能量譜係存在百分之三十一相似度。”
地下？五公裡？生物活性？精神汙染？
眾人心頭一凜。這描述，與大綱中提到的“不斷‘蠕動’”的蛇母地宮何其相似！
“也就是說，那個‘蛇神’，很可能就盤踞在閩越王的地宮裡？”羅青衣看向丁逍遙，“它在利用這些村民，進行某種……維持？”
丁逍遙站在窗邊，背影在燈光下拉得很長。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懷中溫潤的木心，左眼深處的雷紋平靜無波，但內心的波瀾卻洶湧澎湃。那些村民麻木絕望的眼神，與夜祭的血腥場景交織，不斷衝擊著他的心神。他體內的雷霆生機，對這種陰邪的、以血食維係的存在，有著本能的排斥與淨化衝動。
“我們不能一走了之。”丁逍遙轉過身，聲音低沉卻堅定，“且不說外麵蛇群環伺，老蕭需要靜養。就算我們能僥幸衝出去，留下這個村子，留下那個地宮裡的東西，遲早釀成大禍。而且……”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那地宮裡的，很可能就是一件‘鎮物’。”
“鎮物”二字，讓所有人呼吸一窒。巴山雷音的教訓猶在眼前，每一件鎮物都牽扯著巨大的因果和力量。
“可我們怎麼對付那玩意？”金萬貫哭喪著臉，“那麼多蛇，還有能控製蛇群的大家夥，咱們現在傷的傷，殘的殘……”
“需要信息。”丁逍遙打斷他，“我們需要知道更多關於那個‘蛇神’，關於地宮，關於這個村子的曆史。那個老祭司，他一定知道些什麼。”
與老祭司接觸，無疑風險極大。但眼下，這是獲取關鍵信息最直接的途徑。
天亮後，壓抑的氣氛依舊籠罩著蛇盤村。村民們如同驚弓之鳥，行色匆匆，不敢與丁逍遙等人有任何視線接觸。空氣中那股硫磺草藥味似乎更濃了，仿佛在掩蓋昨夜殘留的血腥。
丁逍遙讓其他人留在竹樓休整戒備，自己隻帶著雲夢謠，再次找到了村中心的祭司家。
老祭司似乎一夜未眠，臉上的油彩尚未完全洗淨，殘留著疲憊與深深的憂慮。他坐在自家火塘邊，看著不請自來的丁逍遙和雲夢謠，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卻沒有太多意外。
“外鄉人，你們不該來這裡。”老祭司的聲音沙啞乾澀，如同破舊的風箱，“更不該在昨晚……窺視。”
丁逍遙在他對麵的木墩上坐下，神色平靜：“我們無意冒犯。隻是，我們的同伴重傷需要靜養，外麵的路又被‘山神使者’封鎖。我們想知道，如何才能離開，或者……如何才能讓這裡恢複安寧。”
他刻意避開了“蛇神”和“祭祀”等敏感詞，語氣誠懇。
老祭司沉默地撥弄著火塘裡的炭火，良久，才長長歎了口氣：“安寧？早就沒有安寧了……從祖輩選擇侍奉‘龍王’開始，蛇盤村的命運就已經注定。”
“龍王？”雲夢謠輕聲重複，她的靈性感知到老祭司話語中深藏的無奈與恐懼。
“那是古老的稱呼了……你們外麵的人，可能叫它‘蛇母’。”老祭司抬起頭，目光似乎穿透了竹牆，望向了西北方向，“它沉睡在聖山之下，守護著王的陵寢。我們蛇盤村的先祖，是王的守陵人，世代與龍王訂立契約，供奉血食，換取村落的平安和王陵的隱秘。”
“王的陵寢？閩越王？”丁逍遙追問。
老祭司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是，也不是。古老的傳說裡，王試圖借助龍王的力量永生，但失敗了……王與龍，最終糾纏在了一起，化作了聖山地宮深處，不眠的守護者。而我們這些守陵人的後裔，也成了維係這扭曲契約的一部分。”
王與龍糾纏？不眠的守護者？丁逍遙和雲夢謠心中劇震，這印證了他們之前的猜測！
“既然訂立了契約，為何‘龍王’的怒火似乎並未平息？”丁逍遙引導著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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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祭司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契約……正在失效。龍王的力量似乎在不斷增強，需要的血食越來越多，也越來越躁動不安。它不再滿足於牲畜，有時……甚至會索要活人！尤其是……擁有特殊血脈或者強大生機的外來者！”他說到最後，目光不由自主地掃過丁逍遙，似乎察覺到了他體內那與眾不同的雷霆生機。
丁逍遙心中了然，難怪那些蛇群會對他們緊追不舍！
“沒有辦法終止契約嗎？或者……加強封印？”雲夢謠忍不住問道。
老祭司像是聽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猛地搖頭，壓低了聲音：“不可！契約是先祖立下的，違背契約，龍王會徹底蘇醒，毀滅一切！至於封印……那需要王族的信物和古老的儀式，早已失傳了……”
他頓了頓，渾濁的眼睛裡忽然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希冀，看著丁逍遙：“你們……不是普通人。昨晚，龍王的氣息在你們附近出現了遲疑……或許……或許你們……”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這個飽受折磨的老祭司，在絕望中，似乎將一絲渺茫的希望，寄托在了這群神秘的外來者身上。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阿達緊張的聲音：“祭司！阿爸！不好了！後山……後山的蛇窟又開始冒黑氣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濃！”
老祭司臉色驟變，猛地站起身，也顧不上丁逍遙他們，踉蹌著就往外跑。
丁逍遙和雲夢謠對視一眼，立刻跟了上去。
來到村後，隻見靠近山壁的一處巨大裂縫中，正源源不斷地向外逸散著濃鬱如墨的黑色霧氣，那霧氣帶著刺骨的陰寒和濃鬱的腥氣，與之前蛇群身上的氣息同源，卻更加精純、更加令人心悸！裂縫周圍的草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發黑！
“龍王的吐息……又變強了……”老祭司麵如死灰，身體搖搖欲墜，“它快要醒了……這次的祭品……恐怕不夠了……”
他看著那不斷湧出的黑氣，眼中充滿了絕望。
丁逍遙凝視著那漆黑的裂縫，左眼雷紋微微發熱。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裂縫深處，那股陰冷龐大的意誌正在躁動，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而懷中的雷擊木心，也傳遞出一種強烈的、想要淨化一切的悸動。
線索已經清晰。蛇母地宮的入口，很可能就在這噴湧黑氣的蛇窟之下。而那所謂的“龍王”或“蛇神”，正是與閩越王糾纏共生、可能已經失控的“鎮物”本身！
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是冒險進入蛇窟，直麵那未知的恐怖，嘗試解決這延續千年的詛咒？還是趁著蛇群尚未再次集結，強行突圍，賭一線生機？
丁逍遙看著絕望的老祭司，看著遠處那些麻木惶恐的村民，又感受著體內那蠢蠢欲動的雷霆之力，緩緩握緊了拳頭。
答案，似乎已經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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