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倉惶離去的腳步聲消失在竹樓外的夜色中，留下滿室的壓抑與疑問。竹樓內，油燈昏黃的光暈搖曳，將眾人的影子拉長，扭曲地投在牆壁上，與那些模糊的蛇形刻痕交織，更添幾分陰森。
“山神……使者……”陸知簡反複咀嚼著這兩個詞，眉頭緊鎖，“如果那些黑鱗怪蛇就是所謂的‘山神使者’，那這個‘山神’，恐怕絕非善類。閩越古國巫風熾盛，崇拜的‘蛇母’或‘龍王’，在某些記載中，確實是亦正亦邪的存在。”
金萬貫打了個寒顫，湊到窗邊緊張地往外瞄：“這鬼地方邪門得很，要不……咱們天一亮就走？”
“走？往哪走？”林聞樞調試著幾個微型探測器，頭也不抬，“外麵林子裡不知道還藏著多少那玩意，車也快不行了。而且……”他頓了頓，看向昏迷的蕭斷嶽，“老蕭經不起折騰了。”
羅青衣正在用老婦人送來的草藥為蕭斷嶽處理幾處較淺的傷口，她仔細嗅了嗅藥粉，又沾了一點在指尖感受：“藥性猛烈，偏寒，確實有針對蛇毒和祛腐生肌的功效，配伍有些古法痕跡，不像普通山民能掌握的。”
丁逍遙始終靜坐在窗邊，膝上的雷擊木心散發著穩定的微光，如同黑暗中的燈塔。他左眼的雷紋在黑暗中幾乎不可見，但感知卻放大到了極致。村外的密林裡，那股陰冷的意誌如同潮水般時漲時落，帶著一種焦躁與……貪婪？而村子內部，除了少數幾戶還有微弱的燈火和壓抑的啜泣聲，大部分區域死寂一片，仿佛所有的生機都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吞噬了。
“他們在害怕。”雲夢謠抱著雙臂，聲音有些發顫，“不僅僅是害怕外麵的東西……他們好像還在害怕村子裡的什麼。我感覺到很多……絕望、麻木的情緒。”
就在這時，公輸銘忽然抬起頭，眼中白光微閃：“檢測到異常聲波頻率，來源……村子中心方向。頻率極低，人類聽覺難以捕捉，但帶有強烈的精神誘導性。”
幾乎同時，丁逍遙也猛地睜開了眼睛！他懷中的雷擊木心微微震動了一下，內部遊走的銀白電蛇速度加快了一絲。他“聽”到了——一種低沉、冗長、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嘶鳴，如同無數條巨蛇在共同吐信，帶著某種古老的韻律和蠱惑人心的力量！
“有情況！”丁逍遙低聲道。
眾人立刻警戒起來。林聞樞將探測器對準村中心，屏幕上顯示出紊亂的能量波動。雲夢謠臉色發白，那股精神誘導的聲波讓她極不舒服。
“我去看看。”丁逍遙站起身，將雷擊木心貼身收好。他需要知道這個村子的秘密，這或許關係到他們能否安全離開，也關係到那所謂的“蛇母地宮”。
“太危險了！”羅青衣阻止。
“必須去。”丁逍遙語氣堅決，“不搞清楚，我們就是瞎子。銘，聞樞，你們留守，保護好大家。青衣，照看好老蕭。”他又看向雲夢謠，“夢謠，你靈覺敏銳，跟我一起，但不要靠太近。”
安排妥當，丁逍遙和雲夢謠悄無聲息地溜出竹樓，融入濃重的夜色。村子裡的狗吠聲不知何時已經完全停止，隻剩下那詭異的低頻嘶鳴在空氣中回蕩，令人頭皮發麻。
兩人借著房屋的陰影，小心翼翼地向村中心摸去。越靠近中心，那股硫磺混合草藥的氣味越發濃鬱，空氣中還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村中心是一塊不大的平地，中央矗立著一根需要數人合抱的、雕刻著繁複蛇紋的古老石柱。此刻，石柱周圍點燃了幾堆篝火，跳動的火焰將現場映照得光怪陸離。
全村的人，無論老幼，幾乎都聚集在了這裡。他們跪伏在地，麵向石柱，神情麻木而恐懼，口中念念有詞，似乎在吟唱著某種古老的禱文。白天見過的那個乾瘦老者和幾個同樣年長的老人站在最前麵，身穿色彩斑斕、繡滿蛇紋的怪異服飾，臉上塗著油彩，手中搖晃著掛滿骨鈴的法器，如同在進行一場古老的祭祀。
而在石柱下方，赫然擺放著幾頭被捆住四肢、還在微微抽搐的牲畜——一頭黑豬，兩隻山羊！更讓人心驚的是，在旁邊一個石台上，還放著幾個竹筐，裡麵堆滿了新采摘的野果、穀物，甚至還有幾匹色彩鮮豔的土布！
這是……活祭？！
丁逍遙和雲夢謠躲在一棟吊腳樓的陰影裡，屏住呼吸。雲夢謠緊緊捂住嘴，靈性感知中，充斥著村民絕望的祈禱和那石柱散發出的、冰冷而貪婪的意念。
就在這時，那低頻的嘶鳴聲陡然拔高！石柱上的蛇形刻痕仿佛活了過來，在火光映照下扭曲蠕動！
“嘶嘶——嗬——”
伴隨著一聲更加清晰、仿佛來自九幽深處的嘶鳴，村外密林中，那股一直潛伏的陰冷意誌猛地變得清晰而強大！緊接著，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現了——
無數黑鱗怪蛇，如同潮水般從四麵八方的黑暗中湧出！它們不再狂暴攻擊，而是井然有序地遊弋到祭壇周圍，將村民和祭品團團圍住，猩紅的豎瞳在火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澤。而在蛇群後方，三條水桶粗細的巨蛇緩緩遊出，正是之前攔截車隊的那種！它們昂起頭顱，冰冷的視線掃過跪伏的村民，最終落在那些祭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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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們嚇得渾身發抖，頭埋得更低，祈禱聲帶著哭腔。
為首的那個塗彩老者，顫抖著舉起一個陶罐，將裡麵暗紅色的、散發著腥氣的液體很可能是某種血酒）潑灑在石柱和祭品前，然後用一種古老的語言高聲呼喊著：
“偉大的蛇神……山林的君主……請收下您卑微仆人的供奉……平息您的怒火……保佑村落安寧……”
他的呼喊在夜空中回蕩，與那低頻嘶鳴交織。
蛇群騷動起來，尤其是那三條巨蛇，口中發出不耐煩的“嘶嘶”聲，粘稠的毒液滴落在地，發出“嗤嗤”的聲響。
塗彩老者不敢怠慢，連忙示意幾個強壯的村民包括白天的阿達）上前，將那些還在掙紮的牲畜抬起來，奮力扔向蛇群！
血腥的一幕發生了！
蛇群一擁而上，鋒利的毒牙瞬間撕裂了牲畜的喉嚨，鮮血噴濺！那三條巨蛇更是各自纏住一頭較大的祭品，猛地收縮身體，骨骼碎裂聲令人牙酸，隨即張開血盆大口，囫圇吞下！
整個祭祀場地隻剩下蛇群撕咬、吞咽的可怕聲響和村民壓抑的啜泣。
雲夢謠臉色慘白，幾乎要嘔吐出來。丁逍遙緊緊攥著拳，左眼雷紋不受控製地亮起微光，體內雷霆生機劇烈翻騰，一股難以抑製的怒意與淨化一切的衝動湧上心頭。但他強行壓下了，現在不是時候。
祭祀似乎滿足了“蛇神”的胃口。蛇群在分食了祭品後，緩緩退入黑暗，那三條巨蛇也冰冷地掃視了一圈瑟瑟發抖的村民，最終將目光在丁逍遙和雲夢謠藏身的方向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才緩緩隱入林中。
低頻的嘶鳴聲逐漸減弱，最終消失。
篝火依舊在燃燒，映照著滿地狼藉和村民劫後餘生般麻木的臉。塗彩老者癱坐在地，大口喘著氣。阿達和其他村民默默起身，開始清理現場，動作熟練而機械，仿佛早已習慣。
丁逍遙拉著幾乎虛脫的雲夢謠，悄無聲息地退回了竹樓。
竹樓內，等待的眾人從他們的臉色和簡短的描述中，明白了發生的一切，氣氛凝重得能滴出水來。
“以活物祭祀……圈養村落，定期索取血食……”陸知簡聲音乾澀，“這哪裡是什麼山神，分明是妖邪！這個村子，是被這些怪蛇，或者說它們背後的存在，當成了牲口圈！”
“我們必須儘快離開這裡。”羅青衣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那些蛇今天滿足了，不代表明天不會再來。而且，它們似乎已經注意到我們了。”
丁逍遙沒有說話，他走到窗邊，看著遠處祭壇方向尚未完全熄滅的火光，眼神冰冷。
他想起了老婦人恐懼的“山神”，想起了村民麻木的祈禱，想起了蛇群那冰冷貪婪的眼神，更想起了雷擊木心和青銅樹枝對那巨蛇產生的異常反應。
這個蛇盤村，就是通往閩越王蛇母地宮的血腥路標。而他們，要麼成為下一個祭品，要麼……揭開這血祭背後的真相，直麵那所謂的“蛇神”。
夜色深沉，南疆的迷霧，被鮮血染得更加濃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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