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如同墨綠色的海洋,吞噬了月光,也吞噬了聲音。腳下的腐殖層又濕又滑,盤根錯節的樹根和藤蔓如同潛伏的絆索,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濃重的露水很快打濕了眾人單薄的粗布衣衫,冰冷地貼在皮膚上,帶走本就所剩無幾的體溫。
丁逍遙走在最前,他的左臂用撕下的布條緊緊捆紮吊在胸前,每一次輕微的晃動都牽扯著傷口,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失血和疲憊讓他的臉色在黑暗中顯得愈發蒼白,但他依舊憑借著頑強的意誌和“鬼手”對環境的敏銳感知,在幾乎無法辨認的獸徑和植被縫隙中,艱難地開辟著道路。
蕭斷嶽殿後,他那龐大的身軀在密林中移動顯得格外笨拙,不時被橫生的枝杈刮擦,但他一聲不吭,隻是警惕地傾聽著身後的動靜,將軍工鏟當作探路的拐杖,在鬆軟的地麵上留下深深的印記。
陸知簡和金萬貫互相攙扶著走在中間,兩人都氣喘籲籲,陸知簡失去了眼鏡,視線模糊,深一腳淺一腳,全靠金萬貫拉扯。金萬貫則一邊費力地撥開擋路的枝葉,一邊低聲咒罵著這該死的山路和天氣。
玄塵子氣息相對平穩,拂塵輕擺,偶爾會指出相對好走的方向,但他的臉色也並不好看,連續的法力消耗和之前的傷勢對他影響不小。
林聞樞的狀態最為奇特。他胸口那枚兵符源骸似乎與這古老的山林產生了一絲微弱的共鳴,讓他對周圍的環境有一種模糊的直覺,能提前避開一些特彆難走或有潛在危險的地帶。但他同時也承受著源骸帶來的精神負荷,那些屬於古戰場的碎片記憶和肅殺情緒,如同背景噪音般在他腦海中低回,讓他眉頭始終緊鎖。
“歇……歇一會兒吧……實在……走不動了……”金萬貫第一個撐不住,一屁股坐倒在濕漉漉的苔蘚上,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胖臉上全是汗水和露水。
丁逍遙看了看天色,東方已經泛起了一絲極其微弱的魚肚白,林間的黑暗開始褪去,呈現出一種深沉的墨藍色。他們已經在山林中跋涉了大半夜,體力確實已經到了極限。
“原地休息一刻鐘,保持警戒。”丁逍遙靠在一棵粗壯的樹乾上,緩緩坐下,小心地調整著左臂的位置,試圖緩解那令人窒息的疼痛。他從懷裡掏出水壺,裡麵隻剩下小半壺渾濁的江水,抿了一小口,濕潤了一下乾裂的嘴唇,便遞給了旁邊的陸知簡。
眾人默默地分喝著所剩無幾的飲水,啃著之前從水匪那裡帶出來的、已經又冷又硬的雜糧餅,補充著幾乎耗儘的能量。沒有人說話,隻有粗重的喘息聲和山林清晨蘇醒前特有的寂靜。
“我們……接下來怎麼辦?”陸知簡咽下乾澀的餅渣,聲音沙啞地問道,“總不能一直在這山裡亂轉。”
丁逍遙閉目思索片刻,緩緩道:“首要目標是找到有人煙的地方,搞到藥品、食物和確切的位置信息。我的傷需要處理,大家的體力也需要恢複。然後,必須儘快與外界取得聯係,確認現在的處境,以及……下一步的行動方向。”他看了一眼林聞樞和陸知簡,“那兩塊源骸碎片,也需要時間研究。”
蕭斷嶽接口道:“還得防著那幫水崽子,他們吃了虧,肯定不會輕易罷休。說不定會在附近的村鎮布下眼線。”
玄塵子頷首:“不錯。吾等形貌狼狽,裝備特異,極易引人注目。需尋一穩妥之地,從長計議。”
就在這時,林聞樞忽然抬起頭,望向東南方向,那裡山勢漸緩,隱約可見更開闊的天空。“那邊……有很淡的煙火氣,還有……雞鳴聲。距離不近,但方向應該沒錯。”
有煙火氣和雞鳴,意味著有村莊!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再次在眾人心中點燃。
休息了片刻,眾人強撐著站起身,繼續向著林聞樞指引的方向前進。隨著天色漸亮,林間的視野好了許多,但路途依舊艱難。丁逍遙的左臂傷勢因為持續的活動而不斷惡化,鮮血漸漸滲透了包紮的布條,他的腳步也開始有些虛浮。
蕭斷嶽見狀,不由分說,上前一步,用他那寬闊的肩膀架住了丁逍遙完好的右臂。“老丁,省點力氣指路,我撐著你走。”
丁逍遙看了他一眼,沒有拒絕。此刻不是逞強的時候。
又翻過一道長滿荊棘的山梁,前方出現了一條被雨水衝刷出來的、布滿碎石的山溝。山溝對麵,地勢明顯開闊,甚至可以隱約看到遠處山坳間升起的幾縷更加清晰的炊煙。
“快到了!”金萬貫精神一振。
然而,就在他們準備下到山溝時,丁逍遙猛地停下腳步,低喝道:“等等!”
他銳利的目光掃過山溝對麵的樹林邊緣,那裡,幾片灌木的晃動方式極不自然,不像風吹,更像是……有人潛伏!
幾乎同時,對麵樹林裡傳來了幾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以及一聲刻意壓低的呼喝!
“被發現了!”蕭斷嶽臉色一變,立刻將丁逍遙護在身後,軍工鏟橫在胸前。
對方顯然早有準備,而且訓練有素,不是之前那夥烏合之眾的水匪可比!
是那夥水匪的同黨?還是……其他的勢力?
丁逍遙心念電轉,他們現在狀態極差,根本無力對抗伏擊。硬闖是死路一條!
“退回林子!快!”他當機立斷。
眾人毫不猶豫,轉身就往回跑!但他們的體力早已透支,速度根本快不起來。
對麵樹林中,七八條矯健的身影如同獵豹般竄出,手中赫然握著製式的砍刀和弓弩!他們動作迅捷,配合默契,呈扇形包抄過來,封死了他們退回密林的路線!
為首一人,臉上帶著一道猙獰的刀疤,眼神冰冷如毒蛇,死死鎖定丁逍遙,用生硬的漢語喝道:“站住!把東西交出來!”
東西?他們果然是衝著源骸來的!這些人的來曆,絕不簡單!
前有強敵攔截,後有陡峭山溝,他們再次陷入了絕境!
丁逍遙看著迅速逼近的敵人,又看了看身邊傷痕累累、幾乎失去戰鬥力的同伴,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緩緩抬起完好的右手,並非投降,而是悄悄握住了藏在袖中的最後一枚鐵蒺藜。
難道,他們曆經千辛萬苦,從水墓中掙脫,最終卻要倒在這荒山野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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