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濁的江水如同一條暴躁的黃龍，咆哮著奔流東去，卷起層層疊疊的浪濤，拍打著泥濘的岸灘，發出沉悶的轟響。江麵寬闊，水勢湍急，尋常舟楫難渡。細雨雖已停歇，但天色依舊陰沉，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壓在江麵上空，更添幾分壓抑。
我們站在江邊，望著那令人望而生畏的激流，心頭沉重。玄塵子躺在簡易擔架上，麵色灰敗，仿佛隨時會被這江風吹散最後一點生機。金萬貫凍得嘴唇發紫，抱著胳膊不停跺腳。玉磯子更是麵如土色，望著江麵連連念佛。
“必須過江。”蕭斷嶽聲音沙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他目光掃過江岸，最終鎖定在下遊不遠處，一個看似廢棄的小小渡口。那裡歪歪斜斜地係著一條破舊的木船，隨著波浪起伏，仿佛隨時會散架。
“那船……能行嗎？”金萬貫聲音發顫。
“沒得選。”蕭斷嶽言簡意賅，率先向渡口走去。
渡口荒草叢生，木質棧橋早已腐朽斷裂。那條木船比遠處看著更加破敗，船板開裂，縫隙裡填滿了黑泥，船槳也隻剩下一隻，另一隻不知去向。船身上散發著一股魚腥和朽木混合的怪味。
“這……這如何使得！”玉磯子連連擺手，“此船破敗至此，怕是行不到江心就要散架！貧道看還是再往上走走，尋個穩妥的渡口……”
“來不及了。”我打斷他，目光掃過對岸那隱約可見的、如同巨獸匍匐般的太行山脈輪廓，“多耽擱一刻，玄塵子道長就多一分危險，那‘釘龍凶塚’也可能多完成一分。”
蕭斷嶽不再廢話，上前檢查木船。他用力踩了踩船板，雖然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但主體結構似乎還算牢固。他解下纜繩，將那隻唯一的船槳握在手中，試了試分量。
“上船。”他下令道。
我們小心翼翼地將玄塵子連同擔架抬上船，安置在相對乾燥的船中央。我和金萬貫、玉磯子依次登船，船身立刻劇烈搖晃起來，渾濁的江水從船板縫隙滲入，打濕了我們的鞋襪，冰冷刺骨。
蕭斷嶽最後一個上船，他站在船尾，那雙布滿老繭的大手穩穩握住船槳，如同釘在船上一般。他低喝一聲，肌肉賁張，船槳猛地插入水中，破舊的小船如同離弦之箭，歪歪斜斜地衝入了洶湧的江流！
一入江心，才真正體會到這黃河支流的威力！湍急的水流如同無數隻無形的大手，撕扯著脆弱的船身。浪頭一個接一個地打來，冰冷腥鹹的江水劈頭蓋臉地澆下，讓人睜不開眼，喘不過氣。木船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解體。
蕭斷嶽咬緊牙關，額頭青筋暴起，雙臂穩健有力地劃動著船槳，憑借著驚人的臂力和對水性的熟悉，勉強控製著船身，在激流中尋找著相對平緩的路線，艱難地向對岸靠近。
金萬貫和玉磯子死死抓住船舷，臉色慘白，不時發出壓抑的驚呼。我則用身體護住玄塵子，防止他被顛簸甩出擔架，左臂的傷口在劇烈晃動下傳來陣陣撕裂般的疼痛。
江風呼嘯，帶著水汽和寒意，吹得人渾身冰涼。就在小船行至江心最湍急處時，異變突生！
船底猛地傳來一聲沉悶的撞擊聲！仿佛有什麼巨大的東西在水下撞上了船體！
整條船劇烈一震，差點傾覆！金萬貫和玉磯子嚇得魂飛魄散，尖叫起來。
“穩住！”蕭斷嶽怒吼，拚命劃槳維持平衡。
還不等我們反應過來，船體周圍的水麵突然如同沸騰般翻滾起來！數個巨大的、模糊的黑影在水下若隱若現，圍繞著我們的小船快速遊弋！那黑影體型龐大，絕非尋常魚類！
“是……是江豬河豚）？還是……”玉磯子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話音未落，一條黑影猛地躍出水麵！那並非河豚，而是一條體型怪異的巨魚！它渾身覆蓋著暗沉發黑的鱗片，頭部碩大，嘴巴裂開，露出裡麵密密麻麻、如同銼刀般的利齒！最詭異的是它的眼睛，竟然是一片渾濁的死白色，沒有任何光彩，卻死死地“盯”著我們的小船！
這怪魚身上，散發著一股濃鬱的、與那“釘龍凶塚”傳聞中類似的腥臭和死氣！
“是受了煞氣侵蝕的凶物！”我心頭一凜！這黃河支流，果然也受到了那“釘龍”邪術的影響！
那怪魚在空中扭曲身體，帶著一股惡風，朝著船上的我們猛撲下來！目標赫然是躺在擔架上的玄塵子！
“滾開！”蕭斷嶽來不及揮槳，猛地一腳踹在船幫上，借力將船身橫移半尺！那怪魚擦著擔架邊緣落入水中，濺起巨大的浪花！
然而，更多的黑影開始撞擊船底！砰砰之聲不絕於耳！船板發出令人心悸的碎裂聲，裂縫不斷擴大，江水汩汩湧入！
“船要沉了！”金萬貫絕望地喊道。
蕭斷嶽目眥欲裂，他知道不能再待在水上了！他看準距離對岸已經不遠，猛地將船槳插入水中，雙臂爆發出全部力量，怒吼著將小船如同標槍般向著岸邊奮力推去！
“抓緊了！”
小船借著這股巨力，如同脫韁的野馬，破開浪濤，衝向岸邊！
“轟！”
船身狠狠撞在岸邊的淺灘上，瞬間四分五裂！我們幾人連同擔架，被巨大的慣性狠狠拋飛出去，摔在冰冷泥濘的河灘上！
我隻覺得天旋地轉，渾身骨頭如同散架，左臂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眼前一黑，幾乎昏死過去。掙紮著抬頭，隻見蕭斷嶽踉蹌著站起，迅速檢查玄塵子狀況。金萬貫和玉磯子則在泥水裡連滾帶爬，驚魂未定。
回頭望去，江心中那些詭異的黑影依舊在盤旋，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鳴，但它們似乎無法離開深水區域，最終緩緩沉入渾濁的江底，消失不見。
濁浪擺渡，我們僥幸逃生，卻損失了唯一的交通工具，個個帶傷，狼狽不堪。而對岸，那巍峨太行如同張開了巨口的凶獸，正等待著我們自投羅網。
釘龍凶塚，尚未見麵，已露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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