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癱倒在冰冷泥濘的河灘上，如同剛從地獄邊緣爬回。破碎的船板隨著濁浪上下起伏，漸漸漂遠。江風卷著水汽，吹在濕透的衣衫上，帶來刺骨的寒意。左臂的劇痛在摔落時加劇，讓我幾乎無法動彈，隻能靠著尚未完全散架的右臂勉強支撐起身子。
蕭斷嶽最先恢複過來，他抹去臉上的泥水，迅速檢查玄塵子的狀況。幸好擔架在最後關頭起到了緩衝作用，玄塵子並未受到嚴重撞擊，但氣息依舊微弱如絲，臉色在灰敗中透著一絲不正常的青黑。
“道長情況不妙，需儘快找個地方安置，烘乾衣物，檢查傷勢。”蕭斷嶽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急。他環顧四周，我們此刻身處一片陌生的河灘，背後是洶湧的黃河支流，前方則是逐漸升高的、植被稀疏的丘陵地帶，更遠處，太行山脈那巨大的陰影如同帷幕般籠罩天際。
玉磯子道士驚魂未定，癱在泥水裡瑟瑟發抖，嘴裡念念有詞，不知是在祈禱還是在抱怨。金萬貫則一邊打著寒顫，一邊試圖擰乾濕透的衣角，他中的寒毒似乎更嚴重了，嘴唇烏紫。
“必須離開河灘，這裡太暴露，而且江裡那些東西……”我喘著粗氣，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恢複平靜卻依舊暗流洶湧的江麵。那些受煞氣侵蝕的怪魚，絕非善類。
蕭斷嶽點了點頭，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前方的丘陵：“找個高處，看清方向，最好能找到村落或人家。”
我們互相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河灘，向著丘陵地帶跋涉。泥濘沾滿了褲腿，每走一步都異常艱難。我左臂的疼痛讓我冷汗直流，幾乎將嘴唇咬破。金萬貫和玉磯子更是走得踉踉蹌蹌。
爬上第一道丘陵，視野稍微開闊。放眼望去，丘陵起伏，草木枯黃，與江南的鬱鬱蔥蔥截然不同，透著一股北地的蒼涼。更令人不安的是，這片土地似乎也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與江中怪魚同源的死寂氣息。
“看那邊！”金萬貫忽然指著右前方一處山坳，“好像有房子！”
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幾處低矮的土坯房頂，隱約構成一個小村落的輪廓。
有村落，就意味著可能有熱水、食物和暫時的庇護所！我們精神一振，立刻調整方向，朝著那處山坳走去。
越靠近村落，那股不祥的死寂感就越發明顯。村口歪歪斜斜地立著一塊飽經風霜的木牌，上麵模糊地刻著“枯木村”三個字。村如其名，村子周圍幾乎看不到什麼高大的樹木，隻有些低矮枯黃的灌木叢。土坯房屋大多破敗不堪，許多已經坍塌，隻剩下斷壁殘垣。村子裡靜悄悄的，聽不到雞鳴犬吠，也看不到炊煙升起，仿佛一座死村。
我們放慢腳步，警惕地走進村子。腳下的土路乾裂，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灰塵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淡淡的腐臭味。
“有人嗎？”金萬貫壯著膽子喊了一聲。
聲音在空蕩蕩的村落裡回蕩，沒有任何回應。
我們挨家挨戶地查看。大多數房屋都空空如也，桌椅板凳蒙著厚厚的灰塵，灶台冰冷，仿佛主人早已離去多時。但奇怪的是，有些房屋內的生活用具擺放得還算整齊，不像是倉促逃離的樣子。
“這村子……好像是被廢棄的？”玉磯子小聲嘀咕，緊張地東張西望。
蕭斷嶽眉頭緊鎖，他推開一扇虛掩的木門，屋內景象讓他瞳孔一縮。隻見堂屋的桌子上，還擺放著半碗早已乾涸發黑、爬滿蟲蟻的糊狀食物，旁邊甚至還有一雙筷子！
“不像廢棄，倒像是……人在吃飯時，突然消失了。”蕭斷嶽沉聲道。
這話讓所有人後背一涼。
我們繼續向村子深處走去。在一處相對完好的院落前，我們停下了腳步。院門大開，院內同樣寂靜。但就在院牆的陰影下，我們看到了一個蜷縮著的人影！
那人背對著我們，穿著當地村民常見的粗布衣服，身體微微晃動，似乎在低聲啜泣。
“老鄉？”金萬貫試探著叫了一聲。
那人影的啜泣聲戛然而止，緩緩地、極其僵硬地轉過頭來。
當看清他那張臉時，我們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根本不能稱之為一張臉！皮膚乾癟緊貼在骨頭上，呈現出一種死灰的顏色，雙眼空洞無神，隻剩下兩個黑窟窿，嘴角卻以一種極其不自然的弧度向上咧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無聲地尖叫！更詭異的是，他的身體在轉動時，發出“哢噠哢噠”的、如同朽木摩擦的聲響！
這絕非活人！
那“人”看到我們，空洞的眼窩似乎“聚焦”了一下，咧開的嘴巴張得更大，發出一種“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猛地從地上站起，動作僵硬卻迅捷地朝著我們撲了過來！
“是屍傀！小心！”蕭斷嶽厲聲喝道，一把將我和擔架推向身後，同時工兵鏟已然握在手中！
那屍傀伸出乾枯如雞爪的雙手，指甲烏黑尖長，直插蕭斷嶽的麵門！蕭斷嶽不閃不避，工兵鏟帶著惡風橫掃而出！
“哢嚓！”
一聲脆響，屍傀的雙臂被齊肘打斷！但它仿佛沒有痛覺，依舊張著大嘴撲來！蕭斷嶽順勢一腳，狠狠踹在它的胸口！
“砰！”
屍傀被踹得倒飛出去，撞在土牆上，滑落在地，掙紮了幾下，便不再動彈，徹底化作一具真正的枯骨。
然而，這邊的動靜似乎驚動了什麼。
村落各處，那些破敗的房屋陰影裡，接二連三地響起了“哢噠哢噠”的聲音。一個又一個僵硬、扭曲的身影，如同從墳墓中爬出，緩緩走了出來。它們有的穿著村民的衣物，有的甚至隻是披著破爛的麻布，但無一例外，都是那種眼窩空洞、麵容扭曲的屍傀！
轉眼之間，我們就被數十具搖搖晃晃的屍傀包圍了！它們發出無聲的嘶吼，空洞的眼窩齊刷刷地“盯”著我們，帶著對生者血肉最原始的渴望！
荒村鬼影，絕境圍殺！我們剛剛脫離江中險境，又陷入了這更加詭異恐怖的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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