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側門甬道的瞬間,一股混合著陳腐土腥和某種奇異陰冷的氣息撲麵而來,仿佛踏入了某種巨獸的食道。外界灼熱的陽光和嗚咽的風聲被驟然隔絕,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真空的死寂,隻有兩人粗重的呼吸和心跳聲在狹窄的空間裡被放大、回蕩。
丁逍遙停下腳步,讓眼睛適應這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牛皮包裹的火折子,用力晃了晃,微弱的光暈勉強照亮了周圍幾步的範圍。
甬道是向下傾斜的,牆壁與腳下都是那種混合了黑色顆粒的堅硬夯土,打磨得相對平整,顯然不是天然形成。空氣流通極差,悶熱中帶著那股說不出的陰冷,讓人極不舒服。
“他娘的,這地方比胖爺我家的地窖還憋屈。”金萬貫低聲抱怨,聲音在甬道裡激起輕微的回音。
“噤聲。”丁逍遙低喝道,目光銳利地掃視前方。火折子的光芒搖曳不定,隻能照出前方一小段距離,更深處依舊被濃稠的黑暗吞噬。他注意到,腳下的塵土有新鮮的踩踏痕跡,不止一人,與外麵廳堂發現的腳印吻合,這讓他稍感安心。
兩人沿著斜坡小心翼翼地向深處走去。甬道並非筆直,而是帶著輕微的弧度,時而還有一些岔路,但地上那些清晰的腳印為他們指明了方向。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坡度漸緩,甬道似乎到了儘頭,前方隱約傳來微弱的光亮,並非陽光,而是一種幽幽的、青白色的光。
丁逍遙示意金萬貫放慢腳步,自己則熄滅了火折子,借助那微弱的光亮,貼著牆壁,緩緩靠近。
甬道的儘頭連接著一個更為廣闊的空間。那青白色的光芒正是從這裡散發出來。
當看清眼前的景象時,即便是丁逍遙,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眼前是一條巨大的地下回廊,高約三丈,寬度足以容納兩輛馬車並行。回廊向前後兩個方向延伸,沒入遠處的黑暗中,不知其長幾許。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構成這條回廊牆壁和穹頂的材料——
那不是磚石,也不是夯土,而是無數森森白骨!
密密麻麻的人骨被某種類似陶泥的物質粘合、堆砌,構成了這宏偉建築的骨架。肋骨排列成柵欄般的牆體,腿骨和臂骨作為支撐柱,而穹頂則是由無數頭骨壘砌而成,那些空洞的眼窩齊刷刷地“注視”著下方,青白色的、不知源自何種礦物的冷光,正是從這些頭骨的眼窩、口鼻等孔竅中幽幽透出,將整條回廊映照得一片鬼氣森森。
“我的親娘姥姥……”金萬貫看得雙腿發軟,牙齒打顫,“這……這是萬人坑嗎?誰這麼缺德,拿人骨頭蓋房子?!”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味,像是積年的塵土,又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類似石灰的堿性味道,掩蓋了屍體腐朽應有的惡臭,卻更添詭異。
丁逍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觀察。這些骨骼年代極為久遠,大多已經石化,與那粘合材料融為一體,異常堅固。骨骼的擺放並非雜亂無章,而是隱隱透著某種規律,尤其是穹頂那些頭骨,其朝向似乎都隱隱指向回廊的某個方向。
“不是普通的墓葬坑。”丁逍遙沉聲道,聲音在骨骼回廊中引起一陣輕微的回音,“你看這些骨骼的排列,像是某種……儀式,或者陣法。”
他蹲下身,查看地上的腳印。腳印在這裡變得清晰起來,徑直朝著回廊的左側方向而去。而在腳印旁邊,靠近牆壁的地上,他又發現了一個用小石子擺出的箭頭標記,與外麵廳堂裡的一模一樣。
“他們往這邊走了。”丁逍遙站起身,目光投向左側那幽深莫測、被森森白骨和冷光籠罩的回廊深處。到了這裡,那微弱的風聲似乎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低的、持續不斷的嗡鳴聲,仿佛來自地底深處,又仿佛就是這無數骨骼本身在共鳴。
就在這時,金萬貫突然“咦”了一聲,指著前方不遠處的地麵:“丁老弟,你看那兒,是不是有東西在反光?”
丁逍遙凝目望去,在青白冷光的映照下,前方十幾步遠的地上,確實有一個小小的、閃著金屬光澤的物件。他小心地走過去,撿起來一看,是一枚製作精巧的青銅耳墜,形狀像一片小小的樹葉。
“這是……雲夢謠姑娘的耳墜!”金萬貫湊過來看了一眼,立刻認了出來,“她平時很少戴飾品,這對葉子耳墜胖爺我見她戴過幾次!她果然在這裡!”
丁逍遙握緊那枚尚帶一絲體溫或許是錯覺)的耳墜,心中稍定。至少證明雲夢謠和其他人在一起,並且經過這裡時,可能因為匆忙或是其他原因,掉落了這個。
他將耳墜收起,低聲道:“走,跟上。這裡處處透著古怪,儘快找到他們會合。”
兩人再次啟程,沿著左側回廊前行。走在由無數白骨構築的通道中,感受著那從空洞眼窩裡透出的冰冷注視,聽著腳下踩在碎骨和塵土上發出的“沙沙”聲,以及那無處不在的低沉嗡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對心智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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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並非一成不變,兩側時而會出現一些拱形的門洞,裡麵似乎是較小的骨室,堆放著更多雜亂的白骨,或者一些破碎的、看不清原貌的器物。有些門洞內,那青白色的冷光格外濃鬱,甚至隱隱有光暈流轉。
丁逍遙嘗試靠近一個光暈特彆明顯的門洞,頓時感到一股無形的阻力,仿佛撞上了一堵柔軟而堅韌的牆壁,同時耳邊的嗡鳴聲陡然加劇,變得尖銳刺耳,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彆靠近那些光!”他立刻後退,那股阻力和尖銳鳴響才消失。
“這鬼地方……還有結界不成?”金萬貫臉色發白,再不敢亂看。
又前行了一段距離,前方的回廊出現了一個明顯的轉彎。就在即將拐彎的時候,丁逍遙猛地停下腳步,舉手示意。
他聽到了除了嗡鳴和他們腳步聲之外的聲音!
那是一種極其輕微的、斷斷續續的……敲擊聲?像是用某種硬物,在有節奏地叩擊著骨頭牆壁。
聲音來自拐彎的另一側!
丁逍遙和金萬貫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屏住呼吸,將身體緊貼著冰冷的骨牆,緩緩探頭向拐彎處望去。
拐過彎,回廊依舊向前延伸,青白色的冷光下,景象與之前大同小異。
然而,在距離他們約二十步遠的地方,靠近右側骨牆的位置,赫然蹲著一個人影!
那人背對著他們,身穿熟悉的青色衣裙,身形窈窕,正是雲夢謠!她似乎正專注地看著牆壁,一隻手拿著一個東西,正在有節奏地、輕輕地敲擊著麵前的肋骨柵欄,發出“篤、篤、篤”的聲響。
在她身邊,還散落著幾個背包,正是團隊的行囊。
找到了!
金萬貫麵露喜色,剛要開口呼喊,卻被丁逍遙一把捂住嘴巴。
丁逍遙的眼神銳利如鷹,他死死盯著雲夢謠的動作和前方的黑暗。雲夢謠的敲擊聲……似乎蘊含著某種獨特的韻律,不像是無意識的舉動。而且,她的背影顯得有些僵硬,動作也帶著一種不自然的機械感。
更重要的是,在那青白冷光的映照下,丁逍遙隱約看到,在雲夢謠前方更遠處的黑暗中,那由無數頭骨壘砌的穹頂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不是光影錯覺,是真的有東西在那些頭骨之間,緩緩地、無聲無息地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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