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車如同一個被遺棄的鐵罐頭,孤零零地停滯在無邊無際的灰燼荒原上。車窗外,天空是永恒般的昏黃與暗紅交織,濃密的火山灰依舊在不緊不慢地飄落,將整個世界覆蓋上一層厚厚而滾燙的“雪被”。遠處的火山口依舊不時傳來沉悶的轟鳴,噴發出新的煙柱,提醒著人們毀滅的餘威尚存。
車內,時間仿佛凝固。隻有儀表盤上微弱的光芒,以及三人沉重而艱難的呼吸聲,證明著生命的存在。
阿吉癱在駕駛座上,過了許久,才感覺一絲力氣重新回到身體。他緩緩坐直,胸骨傳來的劇痛讓他倒吸一口涼氣。他看向後視鏡,玄塵子依舊昏迷,臉色蒼白中帶著一絲詭異的潮紅,胸口的火焰烙印在昏暗光線下,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了幾分,那暗紅的顏色仿佛活物,在微微搏動。
他心中一沉,又看向副駕駛的雲夢謠。她依舊靠在椅背上,雙眼失神地望著窗外被灰燼掩埋的世界,臉上混雜著劫後餘生的茫然與深沉的悲慟。她裸露的手臂上,之前被沸泉蒸汽和熱浪灼傷的地方已經起了水泡,有些已經破裂,滲出組織液,與沾滿灰燼的皮膚黏連在一起,看起來觸目驚心。
“雲姑娘……你還好嗎?”阿吉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破鑼。
雲夢謠緩緩轉過頭,眼神聚焦,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還……活著。”她動了動身體,立刻牽扯到身上的傷痛,眉頭緊緊皺起。
活著。這是他們此刻唯一能確認的事情。
阿吉嘗試啟動車輛,但發動機隻是發出一陣無力的嗚咽,便再次沉寂下去。厚厚的火山灰堵塞了關鍵部件,這輛車暫時是無法移動了。
“我們需要清理進氣口,檢查電路……但外麵……”阿吉看著窗外那依舊飄落的、帶著高溫和腐蝕性的火山灰,搖了搖頭。在沒有專業防護的情況下貿然出去,無異於自尋死路。
他們被困住了。被困在這片被火山灰覆蓋的死亡區域,與外界徹底失聯。
沉默再次降臨。劫後餘生的慶幸很快被現實的殘酷所取代。沒有食物,沒有淨水,車輛損壞,傷員需要救治,而他們自己,也個個帶傷,狀態極差。
阿吉檢查了一下車內的物資。幸運的是,封九淵準備的裝備包裡還有一些壓縮餅乾、巧克力和幾瓶礦泉水,以及一個簡易的醫療包。這些物資在平時不算什麼,但在眼下,卻是救命的稻草。
他拿出水分給雲夢謠,又小心地撬開玄塵子的嘴,滴了幾滴進去。玄塵子喉嚨滾動,無意識地吞咽著,但依舊沒有蘇醒的跡象。
“道長的傷……”雲夢謠擔憂地看著玄塵子胸口的烙印,“那火魃臨死前的反擊……這東西,感覺很不祥。”
阿吉湊近仔細查看那個火焰烙印。離得近了,更能感受到那印記散發出的、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微弱熱力。它不像普通的燙傷,邊緣過於清晰,顏色過於深邃,仿佛真的有一簇微縮的火焰被烙印在了血肉深處,並且……在緩慢地汲取著什麼。
“這東西在吸收道長的生機?”阿吉心中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他嘗試用醫療包裡的消毒藥水擦拭,但那印記毫無變化,反而在他觸碰時,隱隱傳來一絲灼熱感,排斥著他的接觸。
無奈之下,他隻能先處理自己和雲夢謠的外傷。用清水和消毒液清洗傷口,敷上藥膏,再用繃帶包紮。過程痛苦而漫長,兩人都咬牙忍耐著。
處理完傷口,阿吉靠在椅背上,疲憊地閉上眼睛。但他手臂上那青銅斑塊傳來的持續刺癢和灼痛,卻讓他無法安寧。他擼起袖子,發現那青黑色的區域似乎又擴大了一圈,顏色也更深了,邊緣甚至開始出現一些細微的、如同金屬鏽蝕般的紋理。觸摸上去,皮膚的硬化範圍也更大了。
這詛咒,如同附骨之疽,從未停止侵蝕。
他看向雲夢謠,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雲姑娘,你……有沒有感覺身體有什麼……異常?”他指的是那青銅詛咒。
雲夢謠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手臂上被灼傷的地方,搖了搖頭:“除了這些外傷,就是感覺很虛弱……怎麼了?”
阿吉沉默了一下,沒有說出自己的發現。或許隻是自己傷勢更重,反應更明顯吧。他不想在這個時候增加雲夢謠的心理負擔。
然而,雲夢謠在低頭查看自己傷口時,眼角的餘光無意中掃過了車內後視鏡。鏡子裡映出她自己的臉,沾滿灰燼,帶著疲憊和傷痛。但就在她準備移開目光時,卻猛地僵住!
她死死盯住鏡子,瞳孔驟然收縮!
隻見鏡中她那蒼白的脖頸側麵,不知何時,竟然也出現了幾點極其細微的、若隱若現的暗青色小點!那顏色……那質感……與阿吉手臂上的青銅斑塊,何其相似!
她猛地捂住自己的脖子,指尖傳來那片皮膚的觸感似乎……比周圍要稍微硬一點點?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她的心臟!
她也被感染了!是什麼時候?是接觸了阿吉的血液?還是在那沸泉屍河中……?
她張了張嘴,想告訴阿吉,但看到他那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的樣子,以及後座昏迷不醒的玄塵子,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隻剩下無邊的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車外,火山灰依舊無聲飄落,掩蓋著一切生機與罪惡。車內,三個劫後餘生的人,各自承受著身體與心靈的雙重煎熬。玄塵子身負詭異烙印,昏迷不醒;阿吉的青銅詛咒持續惡化;而雲夢謠,也發現了自己身上那悄然浮現的、與青銅古城相關的可怕痕跡。
他們雖然從鐵棺熔獄中逃出生天,但帶來的“紀念品”,卻可能將他們拖入更深的深淵。劫後餘生,並非終點,而是另一場噩夢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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