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部審計結束了。
現在,我們來談談,下一個投資目標。
林川的聲音在死寂的純白空間裡響起。
沒有溫度。
卻讓雷烈剛剛因戰友遇刺而燃燒的血氣,瞬間凍結成冰。
他看著林川的背影,一種比麵對任何恐怖怪物都更深的寒意,從尾椎骨筆直地貫穿了天靈蓋。
那不是殺氣,也不是威壓。
那是一種徹底的、非人的理性。
一種將生命、情感、忠誠、背叛,都視作資產負債表上冰冷數字的終極邏輯。
黑曜幸存的隊員“盾”,身體僵硬如石雕。
他的目光在地上那片代表同伴“鋒”曾存在過的漆黑塗鴉,與林川平靜得過分的側臉之間,瘋狂跳躍。
他的嘴唇翕動,喉結滾動,卻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恐懼。
一種麵對未知、麵對無法理解之物的本能恐懼,捏爆了他的心臟。
黑曜抹除“鋒”的手段很恐怖。
但那是一種可以被理解的力量,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裁決,是風暴摧毀枯枝。
而林川,他什麼都沒做。
他隻是用幾句話,就讓一個強大無比的同伴,變成了一筆必須被“清算”的“不良資產”。
他才是那個,真正按下刪除鍵的人。
黑曜深深凝視著地上的人形漆黑,那片絕對的、不容於世界的純黑,成了他權力版圖上一塊醜陋的補丁。
片刻後,他抬起頭。
那張年輕的臉上,所有情緒都已斂去,隻剩下對“交易”本身的絕對尊重。
“繼續。”
兩個字。
代表了他對這份染血契約的態度。
信譽,高於情感。
林川沒有回頭。
他甚至沒再看一眼地上的那片漆黑,仿佛那場血腥的清算,隻是一次普通的晨會。
他徑直走向那個被葉小葉描述為“又哭又笑”的不規則多麵體。
“林川……”
蘇沐雨的意念在鏈接中傳來,帶著劫後餘生的虛弱與後怕。
“這個幾何體的數據波動最詭異,它同時混合了‘鎮壓’和‘反抗’兩種立場的數據特征,像一個……中立的觀察者。”
“那就看看,這位‘觀察者’,究竟看到了什麼。”
林川的手,再次伸向那個房間的無形邊界。
他需要一份完整的儘職調查報告。
以此,來決定這筆終極投資的最終方向。
指尖觸碰的瞬間。
世界,再次被虛無吞噬。
沒有記憶畫麵。
一道蒼老、疲憊,帶著濃重書卷氣的女聲,在所有人的腦海深處響起,像在誦讀一本日記。
“……十月七日,晴。鐘樓明天就要正式啟動了。校長找我談話,希望我能勸勸陳默。那個孩子,太偏激了,像一團燒起來就停不下的火。可我怎麼勸?他的眼睛裡,有我年輕時的影子。”
“……十月九日,雨。陳默和他的朋友們失敗了。我看到他被帶走,渾身是傷,但脊梁挺得筆直。校長說,這是為了給他一個教訓。我總覺得不安。”
“……十月十三日,陰。我看到了b方案的內容。瘋了,他真的瘋了!那不是‘統一授時’,那是‘意識上傳’!他想把陳默的意識,作為鐘樓係統的第一個‘時鐘之靈’,一個永遠不知疲倦,永遠精準無誤的……奴隸。”
“……他想創造一個絕對理性的,沒有個人情感的‘時間管理者’。可他忘了,被剝奪一切後剩下的,隻有最純粹的仇恨。”
“……十月十五日,鐘樓啟動日。我沒敢去。我隻聽到一聲鐘響,然後,校園裡第一隻‘噬時獸’出現了。它就是從陳默的絕望裡誕生的……是這個係統產生的第一個bug。”
日記的誦讀聲,戛然而止。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
純白色的矩陣沒有再出現。
他們站在了一片寬闊得不像話的圓形平台之上。
鐘樓的頂端。
穹頂之上,是無數巨大、鏽蝕的齒輪和鐘擺,以一種反物理的詭異節奏緩緩轉動,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平台的正中央,一個難以用言語描述的“東西”,盤踞在那裡。
那是一團巨大的,不斷蠕動、翻滾的漆黑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