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堡壘的警報聲像塊生鏽的鐵片,在鉛灰色的天空裡刮出刺耳的響。王如意咬碎了後槽牙,手套被城牆缺口的碎渣硌出三道白痕——第八段防禦牆的能量傳導裝置又燒了,這已經是今天第五次。
“隊長!左側能量讀數跌破臨界點了!”通訊器裡炸出新兵小李的尖叫,背景音是滋滋的電流聲,混著某種黏膩的“吧嗒”聲,像是有東西正順著城牆縫隙往裡爬。
王如意踹開腳邊的廢棄零件,金屬碰撞聲在濃霧裡顯得格外悶。“慌什麼?”她按下耳麥,聲音被風撕得發飄,“讓三班把備用晶核送過來,告訴他們再磨蹭一分鐘,下一個被蝕骨霧啃穿喉嚨的就是他們親媽!”
蝕骨霧還在漲。
灰綠色的霧氣像活物似的,順著城牆的裂縫往裡滲,所過之處,鋼筋鏽成粉末,混凝土化成爛泥。三天前這霧剛漫到堡壘外圍時,參謀部還說隻是“異常氣候”,直到昨天正午,負責巡邏的第七小隊整隊消失在霧裡,隻留下半截被腐蝕得隻剩白骨的步槍,堡壘裡的人才真正開始慌。
“王隊,晶核不夠了。”林野的聲音從下方傳來,帶著點喘。這小個子工匠正蹲在三米高的腳手架上,手裡攥著把扳手,額頭上的汗珠混著油汙往下淌,“倉庫那邊說,守舊派把最後一批a級晶核調去護城主府了,給咱們的全是快要過期的廢品。”
王如意低頭瞪他。林野縮了縮脖子,趕緊把臉埋回機械裝置裡。這小子是昨天臨時調過來的,據說在黑市修機械臂很有名,但王如意看他那雙手——虎口磨出的繭子形狀不對,更像是常年握槍留下的。不過現在不是查這個的時候,防禦牆再破個口子,霧裡的東西就要順著風道爬進居住區了。
“廢品也他媽給我用上!”她吼道,“用鐵絲捆緊,能撐一秒是一秒!”
林野沒應聲,隻是手裡的動作更快了。王如意轉身往右側缺口走,靴底踩在濕滑的城牆麵上,好幾次差點打滑。霧裡的腥甜味越來越濃,那是蝕骨霧的“標記”,聞多了會讓人頭暈,再久點,皮膚就會像被強酸潑過一樣潰爛。她摸出腰間的淨化瓶,往口罩裡倒了點透明液體,冰涼的氣息順著鼻腔往下鑽,稍微壓下了那股惡心感。
這淨化劑是父親留下的配方。想起父親,王如意的胸口就像被霧裡的寒氣凍住了似的。三個月前他帶隊出去執行任務,說是去查“舊神遺跡”,然後就再也沒回來。參謀部發了個“光榮殉職”的通知,連屍體都沒找著。可王如意總覺得不對勁,父親臨走前一晚,偷偷塞給她一塊刻著奇怪紋路的金屬片,隻說“彆信任何人,尤其是趙承影”。
趙承影……王如意的牙又開始癢。那個女人今天早上還來找過她,穿著一身筆挺的副官製服,嘴角掛著標準的微笑,說“王伯父不在,你更要懂事,彆給守舊派留下把柄”。懂事?懂事就是看著防禦牆被霧啃穿,看著底下那些平民像待宰的豬一樣等死?
“哢嚓——”
左側傳來金屬斷裂的脆響。王如意猛地轉頭,看見林野正抱著根斷成兩截的傳導管,臉色慘白。“不行了王隊,”他聲音發顫,“這裝置徹底廢了,霧已經開始往……”
他的話沒說完,被一陣突兀的喧嘩打斷。
城牆下的臨時營地那邊,不知什麼時候聚了一群人。吵吵嚷嚷的聲音穿透濃霧飄上來,夾雜著叫罵和拖拽聲。王如意皺眉,順著腳手架往下爬,剛落地就被一個巡邏兵撞了個趔趄。
“乾什麼呢?”她厲聲喝問。
巡邏兵看清是她,趕緊立正:“報告王隊!抓到個可疑分子!這小子在霧區邊緣鬼鬼祟祟的,身上還帶著妖氣!”
王如意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心臟猛地一縮。
三個巡邏兵正按著一個男人。那男人被反剪著胳膊,半跪在泥地裡,黑色的外套沾滿了汙漬,下擺還在滴著水。他低著頭,碎發遮住了臉,隻能看見線條緊繃的下頜,和被巡邏兵踩在靴底的手——那隻手的手腕上,有一圈青黑色的印記,像是被什麼東西勒出來的,在慘白的皮膚映襯下,顯得格外詭異。
“妖氣?”王如意往前走了兩步,“你們怎麼確定……”
話沒說完,她突然聞到一股味道。
不是蝕骨霧的腥甜,也不是機械油的刺鼻,而是一種……很淡的、像是燒紅的鐵塊浸入冰水的味道。這味道讓她想起小時候在父親的書房裡,偷偷翻到的那本禁書裡的插圖——畫著長著黑色翅膀的人,站在燃燒的城池前。
“他剛才在霧裡站著,”一個巡邏兵踹了那男人一腳,“霧碰到他身邊就繞著走!你說不是妖是什麼?說不定第七小隊就是被這種怪物害死的!”
男人終於動了動。他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異常乾淨的臉,和他身上的狼狽格格不入。眼睛是很深的黑,像兩口沒底的井,正一眨不眨地盯著王如意。
“我不是妖。”他開口,聲音有點啞,卻很穩,“我叫荃南燭。”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王如意的手指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槍。這名字她聽過,在三個月前的“異類登記冊”上見過。據說這小子是從霧區外麵撿回來的,沒有身份證明,身上的能量反應很奇怪,既不像人,也不像已知的任何妖鬼。守舊派一直想把他扔進“淨化爐”,是父親力保才留到現在。
“荃南燭?”她冷笑一聲,蹲下身,和他平視,“那你說說,你不在隔離區待著,跑到這霧裡來乾什麼?難不成是來給你那些霧裡的親戚打前站?”
荃南燭的眼神沒什麼波動,隻是掃了眼她身後正在滲霧的城牆缺口。“那裡快破了。”他說,“霧核在西北方向,大概三十公裡,骸骨森林的邊緣。”
王如意的瞳孔驟然收縮。
霧核?這是參謀部昨天才通過衛星碎片分析出來的結論,還沒來得及下發到中隊級彆,這小子怎麼會知道?而且連位置都報得這麼準?
“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冷了下來,手已經按在了槍套上。
荃南燭沒回答,隻是朝她伸出被踩住的手。巡邏兵罵了句臟話,想再踹他,卻被王如意喝住了。她示意巡邏兵鬆開腳,看著荃南燭慢慢抬起手,指尖指向城牆缺口的方向。
“我能聞見。”他說,“霧裡有個東西在‘呼吸’,就在那個方向。”
聞見?王如意差點笑出聲。這借口比林野說“晶核能自己發電”還離譜。她剛要下令把這瘋子拖走,就聽見林野在身後尖叫:“王隊!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