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麗被媽媽的手輕輕一拍,身子猛地一顫,才從方才的怔忡裡回過神來,臉頰的紅暈像被夕陽染透的雲霞,又深了幾分。
她慌忙拽了拽身邊的弟弟妹妹,聲音裡還帶著點未散的羞赧:“快彆圍著地圖了,讓沈昊哥吃飯呀,再磨蹭菜都要涼透了。”
洛陽正把那枚磨得發亮的鐵皮哨子往褲兜裡塞,聞言含混地應了聲“哦”,眼睛卻還黏在地圖上標著“王府井”的地方,腳像被磁石吸住似的,挪一步便回頭望一眼,仿佛要把那三個字刻進眼裡。
洛軍臨走前,指尖在“軍事博物館”的標記上又重重按了按,指腹碾過紙麵的力道,像是要把那片小小的圖案拓進皮肉裡,才戀戀不舍地跟著往飯桌走。
洛夏垂眸,細心地幫沈昊把地圖重新折好。她的手指纖細,動作輕柔,沿著原本的折痕慢慢疊成方方正正的一塊,遞過去時,聲音輕得像羽毛:
“沈昊哥,這地圖真好看,等吃完飯,你再給我們講講北海的船好不好?”
沈昊接過地圖,指尖觸到紙頁邊緣殘留的、帶著體溫的暖意,眼底漾開溫和的笑意,點頭應道:“好啊,慢慢講,保證把你們想知道的都講遍。”
飯桌上,酸菜魚冒著嫋嫋的熱氣,酸香混著辣椒的辛烈在屋裡漫開,勾得人舌尖發顫。景紅燉的魚湯燉得奶白,上麵撒了把翠綠的蔥花,像落了層碎玉,看著就讓人心裡暖融融的。
洛陽剛喝了一口魚湯,就直咂嘴,眼睛瞪得溜圓:“媽,今天的魚比上次的還鮮!鮮得能把舌頭吞下去!”
“鮮就多吃點。”景紅笑著往他碗裡夾了塊最嫩的魚腹,又轉向沈昊,夾了一大塊魚肉,舀了滿滿一勺湯,“在京都怕是吃不到這樣的河魚吧?那邊的魚,大多是大老遠運過去的冰凍貨,哪有咱們紅河現撈的活魚鮮靈。”
沈昊捧著碗小口喝著湯,暖意從胃裡一點點熨帖到心口,驅散了連日趕路的疲憊,他笑著點頭:“確實,京都的魚多是水庫裡的,或是凍了許久的,哪有咱們紅河的活魚,一口下去滿是水的清甜味。”
洛川端起酒杯抿了口,目光掃過桌前的孩子們——一個個扒著飯,眼睛卻還時不時瞟向沈昊放在桌邊的挎包,那點藏不住的期待像揣了隻小兔子,在眉眼間蹦跳。
他忍不住笑了,聲音帶著幾分篤定:“看你們這點出息。等將來日子寬裕了,我帶你們都去京都轉轉,到時候就讓沈昊當咱們的向導,保準把好地方都逛遍。”
“真的?”洛陽嘴裡的飯還沒咽下去,含混著追問,筷子在碗裡激動地戳出個小坑,米粒濺出來好幾顆。
洛川放下酒杯,指節在桌上輕輕敲了敲,語氣認真起來:“前提是,你們都得好好念書。洛陽你少淘點氣,把心思用在課本上;洛軍彆總想著舞槍弄棒,知識才能長真本事;洛麗多認些字,將來做個有見識的姑娘;洛夏……”
他看向洛夏,目光軟了幾分,“你不是愛畫畫嗎?等去了京都,就把那些紅牆黃瓦、亭台樓閣都畫下來,好不好?”
洛夏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指節微微泛白,眼裡閃過一絲亮得驚人的光,她用力抿了抿唇,輕輕“嗯”了一聲,聲音雖輕,卻帶著藏不住的雀躍。
洛敏小口小口喝著湯,忽然仰起頭,辮梢係著的紅布條隨著動作輕輕晃了晃,像隻跳動的小火苗,她小聲問:“爸,那我能去音樂學院門口聽阿姨唱歌嗎?”
“能啊。”洛川笑著揉了揉她柔軟的頭發,語氣裡滿是期許,“隻要你好好學唱歌,將來考進去,天天都能聽,不止能聽,還能跟著學。等將來有出息了,全國人民都能聽你唱歌呢。”
洛敏的眼睛瞬間亮得像落滿了星子,用力點了點頭,低下頭小口扒著飯,嘴角卻忍不住往上翹,連帶著眼角都彎成了月牙。
飯後,洛麗主動收拾起碗筷,瓷碗碰撞發出清脆的叮當聲;洛夏幫著媽媽擦桌子,抹布劃過桌麵,留下乾淨的水痕;洛陽攥著哨子在院裡跑來跑去,時不時猛地吹一聲,尖銳的哨音驚得牆頭上的麻雀撲棱棱飛起,攪碎了午後的寧靜。
洛軍搬了個小板凳,緊挨著沈昊坐下,仰著臉纏著問軍校的事,眼裡的向往幾乎要溢出來;洛敏則安靜地坐在姐姐旁邊,手裡捏著根柴火棍,在地上畫著歪歪扭扭的線條,誰也看不懂那是不是她心裡的音符。
沈昊忽然從挎包裡掏出個牛皮紙包,解開細繩打開來,裡麵是用玻璃紙包著的水果糖,紅的、黃的、綠的,五顏六色的糖紙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像撒了把彩色的星星。
“這是在王府井買的,橘子味的。”他分給大家,笑著說,“含在嘴裡,就能嘗到京都的甜味了。”
洛陽急急忙忙剝了糖紙就往嘴裡塞,酸得瞬間眯起了眼,眉頭皺成個小疙瘩,卻還是含糊著喊:“甜!比咱們這兒的麥芽糖還甜!甜得心裡都冒泡泡!”
洛麗小心翼翼地把糖紙展平,夾在自己最寶貝的課本裡,輕聲說要留著當書簽,讓書頁裡都帶著點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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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軍把糖放進兜裡,拍了拍說要等練完功再吃,就當是給自己的獎勵。
洛敏則把糖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舔了舔,眼睛彎成了兩彎新月,甜意從舌尖悄悄爬到眉梢。
洛夏捏著糖紙,走到窗邊,把糖紙對著陽光舉起。彩色的糖紙透過光,在牆上投下淡淡的光斑,紅的像花,黃的像霞,綠的像葉。她輕聲說:“你看,像彩虹落在牆上了。”
沈昊望著他們,忽然覺得,京都的紅牆黃瓦再莊嚴,胡同裡的吆喝聲再熱鬨,都不如眼前這一幕實在。
他又從挎包裡掏出個精致的紅皮筆記本,封麵上素白的底色印著天安門的圖案,嶄新潔淨,邊角都沒一點折痕。他把本子遞給洛夏:“這個送給你,以後畫畫用。”
洛夏接過時,指尖微微發顫,像是捧著易碎的珍寶,她低頭看著封麵上的天安門,輕聲道了謝,然後把本子緊緊抱在懷裡,胸口貼著那片嶄新的紙頁,仿佛抱住了一整個未來說。
窗外的臘梅不知何時又開了兩朵,嫩黃的花瓣頂著細雪似的絨毛,淡淡的香氣隨著晚風飄進來,混著屋裡的柴火香、飯菜香,還有孩子們銀鈴般的笑聲,在空氣裡釀成了一壇叫做“期盼”的酒,在每個人心裡慢慢發酵,越來越醇。
沈昊望著眼前的一切,忽然有種預感:用不了多久,這些揣著糖紙、抱著筆記本的孩子,總會踩著自己的腳印,走到那座紅牆環抱的城。而此刻,他們眼裡閃爍的光,比京都最亮的琉璃瓦還要耀眼,還要滾燙。
沈昊將那張邊角已經被摩挲得有些發軟的京都地圖輕輕鋪在桌上,指腹不經意間蹭過印刷著故宮角樓的地方,那裡的紙頁薄得幾乎要透光。他輕聲說:“這張地圖,也送給你們了。”
“哇——!”
五個脆生生的聲音像是被同時按響的風鈴,齊刷刷地炸響在狹小的房間裡。孩子們瞬間圍成一圈,小腦袋擠在一起,鼻尖幾乎要貼到地圖上,生怕漏掉一個細節。他們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劃過那些彎彎曲曲的街道和紅牆黃瓦的標記,動作輕得像在撫摸易碎的夢。
“這是天安門吧?”洛敏踮著腳尖,小手指在地圖上戳了又戳,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我娘說,從這兒能看到升國旗,旗子紅得像咱們院牆上的映山紅!”
“還有頤和園!”洛軍搶著喊,聲音裡裹著抑製不住的興奮,臉都漲紅了,“書上說那湖裡有好多好多船,劃起來能從早上漂到太陽落山!”
沈昊靠在門框上,看著他們攢動的小腦袋擠成一團,額前的碎發隨著說話的動作輕輕晃動,沾了點陽光的溫度。陽光從窗欞裡斜斜地照進來,在地圖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斑,也在他們眼裡映出細碎的光,像揉進了銀河的碎屑。
他忽然覺得,這地圖上印著的亭台樓閣、湖光山色,再恢弘再秀麗,竟都比不上眼前這一幕鮮活——再美的景致,終究是印在紙上的靜物,哪有這些眼裡揣著光的少年人動人呢?他們的心跳、他們的期待,比任何風景都要滾燙。
洛夏的指尖停在地圖邊緣標注著“部隊大院”的地方,忽然像被針紮了似的猛地抬起頭。她望著沈昊溫和的側臉,心裡卻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亂糟糟的念頭像潮水般湧了上來,攪得她心頭發悶。
她家上輩子和沈家是斷斷沒有交集的。她隻模糊記得,新建村曾住著個女演員,嗓子亮得能穿透整條街,唱起歌來,連枝頭的麻雀都要停下來,歪著頭聽她唱完才肯飛走。
可後來,那女人被剃了陰陽頭,穿著磨破底的布鞋遊街,脖子上掛著寫滿字的木牌,頭垂得低低的。
再後來,她就瘋了,整天關在屋子裡,隔著門板唱那些咿咿呀呀的樣板戲,調子悲得像深秋的風,刮得人心裡發緊。
再後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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