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沈昊一家人就那樣悄無聲息地走了。像是一陣風掠過紅河的水麵,沒留下半分漣漪。
他們兩家本就像兩條平行線,在各自的軌道上延伸,從沒有過交彙的時刻。
洛夏一家甚至說不清沈家具體住在京都的哪個角落,就像沈昊也未必清楚紅河岸邊這個小院裡的煙火氣。彼此仿佛是對方生命裡從未存在過的影子,連擦肩而過的緣分都吝嗇給予。
沈昊也從來沒有回來過。紅河的風裡沒有他的腳步聲,洛家小院的門檻也從未被他的鞋底叩響。或許是這裡實在沒有什麼值得他牽掛的人或事,那些藏在地圖褶皺裡的期待,那些含在水果糖裡的甜,終究沒能在他心裡紮下根。
上一世,洛夏恍惚也聽過“沈昊”這個名字。像是在某個昏昏欲睡的午後,從大人們閒聊的縫隙裡漏出來的音節,輕飄飄的,沒等她抓住就散了。她拚命在記憶裡打撈,卻隻有一片模糊的霧,怎麼也看不清那名字背後的模樣。
沈昊比洛麗姐還大兩歲。洛夏掰著手指頭算,現在的沈昊,該是快二十歲了吧?像院裡那棵白楊樹,不知不覺就長得挺拔,帶著一身擋不住的朝氣。
“沈昊哥,你滿二十歲了嗎?”洛夏突然仰起臉問,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眼睛亮晶晶的,尾音裡帶著點狡黠的調子,像是藏了顆剛剝好的水果糖。
沈昊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問題逗笑了,眼角的紋路都變得柔和:“還有兩個月。怎麼,夏夏要給我過生日?”
“隻是太遠啦。”洛夏輕輕晃了晃腳尖,聲音裡帶著點小遺憾,卻又很快揚起期待,“不過我可以提前送你個生日禮物呀。”
“哦?”沈昊挑了挑眉,笑聲裡裹著藏不住的歡喜,像個被許諾了糖果的孩子,“那我可就等著了,很期待呢。”
“等你走的時候,我再給你。”洛夏仰著小臉,眼神亮得像浸了溪水的琉璃,坦誠得讓人心頭發軟。
沈昊原本是打算坐一坐就走的。搪瓷缸還溫著,是景紅嬸硬塞給他的紅糖薑茶,可他怎麼也邁不開腿。像是被看不見的線纏住了腳踝,每動一下,都能感覺到心裡那點舍不得在輕輕拉扯。
他舍不得離開。舍不得洛陽吹哨時驚飛的麻雀,舍不得洛軍攥著拳頭說要考軍校的認真模樣,舍不得洛敏哼著不成調的歌在地上畫音符的專注。這些小家夥像一群嘰嘰喳喳的小麻雀,用蓬勃的生命力把他牢牢絆住了。
他喜歡這個家,喜歡灶台上飄出的飯菜香,喜歡飯桌上此起彼伏的笑鬨,喜歡他們眼裡那股子生龍活虎的勁兒,像剛從紅河水裡撈出來的魚,渾身都閃著光。
他更舍不得離開洛夏。
這些年,沈昊的腦子裡總繞著一個畫麵。第一次見麵時,他差點和洛夏撞個滿懷。
就在兩人鼻尖快要碰到一起的瞬間,洛夏像片羽毛似的,輕輕一閃身,竟騰空而起,穩穩落在了一米開外的地方。那動作快得像陣清風,帶著種說不出的輕盈,從此就在他心裡生了根。
“洛夏,你再飛一個我看看。”沈昊半倚在門框上,語氣裡帶著點玩笑的意味,眼神卻亮得驚人,像藏著顆躍動的星子。
洛夏垂下眼簾,纖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她怎麼會不明白沈昊的意思?這個念想在他心裡盤桓了太久,早就根深蒂固。
先前他不止一次直言不諱,想讓她教教這“飛”的功夫,眼裡的好奇像揣不住的火苗,總在不經意間竄出來。
她指尖捏著那枚彩色的糖紙,陽光透過紙頁在她手背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聲音輕得像風吹過臘梅的花瓣:“沈昊哥,那不是飛呀。”
“那是啥?”沈昊往前傾了傾身子,眼裡的光更亮了,像孩子瞅見了新奇的玩意兒。
洛夏把糖紙疊成小小的方塊,指尖在上麵輕輕摩挲著,聲音裡帶著點認真:“是我爺爺教的功夫,叫‘輕身術’。他說練好了,能像貓一樣悄無聲息,也能像燕子似的掠過去。”洛夏為自己的胡編亂造感到開心。
“貓?燕子?”沈昊忍不住笑,“那你剛才那下,可比燕子靈多了。”他記得清清楚楚,當時自己手裡還抱著籃球,籃球滾在地上,可抬頭時,洛夏已經站在幾步外了,裙角還帶著風的弧度。
洛夏抿著唇笑,不說話。陽光從窗欞漏進來,在她發梢鍍了層金邊,細小的絨毛都看得分明。
她忽然往後退了兩步,腳尖在青磚地上輕輕一點,身子竟真的像片葉子似的飄了起來,掠過門檻時,伸手摘了簷下掛著的乾辣椒,又穩穩落回原地,動作輕得沒帶起半點灰。
“哇——”沈昊看得眼睛都直了,下意識鼓起掌來,“這也太神了!能教教我不?”
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部隊裡練的是硬功夫,踢正步、練射擊,講究的是穩和準,哪有這樣輕飄飄的路數?可話已經說出去,他隻好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補充,“我就是覺得……挺厲害的。”
洛夏把乾辣椒放回繩上,轉過身時,眼裡閃著狡黠的光:“教你也行啊。”
“真的?”沈昊眼睛一亮。
“你回去紮馬步,三年,回來讓彆人。”洛夏歪著頭,“我爺爺說,這功夫得從紮馬步開始,得練上三年五載才見得成效呢。”
“好啊。”他聽見自己說,聲音裡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雀躍,“等我下次回來,你可彆耍賴。”
洛夏用力點頭,辮子上的紅頭繩隨著動作晃了晃,像團跳動的小火苗:“誰耍賴誰是小狗!”
他慢慢站起身,把搪瓷缸裡剩下的薑茶一飲而儘,暖意從喉嚨一直流到心裡。“那我走了。”
“吃完飯在走。”洛夏跟著站起來,手裡還捏著那枚疊好的糖紙。
“晚上有安排…”沈昊說,
“哦!”洛夏好像明白了。
沈昊走出門時,回頭望了一眼。洛夏還站在門檻邊,夕陽在她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像幅安靜的畫。
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把什麼東西落在這院子裡了——或許是心尖上的一點牽掛,或許是對下次見麵的期待,又或許,隻是被那陣帶著臘梅香的風,輕輕勾住了衣角。
走到巷口時,他聽見身後傳來洛陽的喊聲:“沈昊哥!明晚過來。”
風裡好像還飄著洛夏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彆忘了紮馬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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