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過於直接的開場白讓空氣都為之一凝。秦軼握著手機的指節微微收緊,他定了定神,沉聲回應:
「是我。」
電話那頭陷入短暫的沉默,聽筒裡隻能聽到電流細微的嗡鳴,以及對方沉重的呼吸聲。良久,他的聲音才再度響起,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坦誠:
「首先,我必須向你道歉——是我們小隊親手抓捕了她。」他的語速很慢,字句間充滿了無力感,「作為軍人,我們無法違抗命令。那時我們的頭兒被調離,整個小隊不得不聽從蝰蛇的指揮……好在,他已經死了。我們真正的老大,現在已經回來了。」
他頓了頓,仿佛在整理紛亂的思緒,然後繼續道:「比爾金墜機那天,是威廉姆推著輪椅帶走了她。事實上,那是我故意放行的。你一定會想,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電話裡傳來一聲悠長而沉重的歎息。
「就在我們押送她的飛機上,她竟然……救了我們一個同伴的命。我和隊長當時都感到無比震驚,甚至匪夷所思。還有那次任務……我們欠她一份恩情,必須償還。」
「所以後來在轉運途中,我曾私下暗示她,我們可以製造一場意外,助她逃脫。但她拒絕了。」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解與敬佩,「再後來,全城戒嚴。埃拉拉教授希望將她轉移到研究所——那裡的設備更完善,能更好地保護她。我想幫她們,就把情況彙報給了來桑德。他同意了我的建議,親自特批了醫療轉運許可,並動用了他的直屬特彆運輸隊。」
「她們在日內瓦落地,安全抵達了瑞士研究院。」
當「瑞士」這個詞從聽筒裡傳來時,秦軼的指節猛地收緊,手機外殼在他掌心發出細微的哀鳴。
原來那天,他所在的前沿科學研究所與她被安置的實驗室,同處於這片阿爾卑斯山麓的區域內。地圖上,不過一指之隔;現實中,驅車不過一小時的距離。
在茫茫世界的尺度上,這已是近乎殘酷的鄰近。他們共享著同一片山風,仰望著同一片星空,卻未能感知到彼此的存在。近得仿佛能聽見命運齒輪的叩響,卻終究在各自的軌跡上,擦身而過。
這個認知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他緊繃多日的神經上。連日積壓的焦慮、輾轉難眠的疲憊,還有那種抓不住一絲線索的深深無力感,在這一刻轟然決堤,化作一股滾燙的洪流直衝喉間,哽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胸膛劇烈起伏,像是要將積壓在心底的所有陰霾一口氣呼出。
窗外的陽光忽然變得刺眼,在他視線裡暈開一片模糊的光斑。他不得不閉上雙眼,才能壓製住那陣突如其來的暈眩。
「謝謝……」他的聲音異常沙啞,幾乎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這簡單的幾個字,承載了太多難以言說的重量——是絕處逢生的慶幸,是漫長等待終結後的虛脫,更是得知她安然無恙時,那幾乎要將他淹沒的狂喜與酸楚。
他下意識地抬起另一隻手,用力按壓著發燙的眼皮,指節抵在眉骨上,試圖平複那陣洶湧的情緒。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眸中已恢複了往日的沉靜,隻是那深處閃爍的水光,泄露了他內心經曆過的驚濤駭浪。
「我們隻是想償還這份人情……」jin的聲音裡帶著複雜的情緒,既有軍人的剛硬,又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愧意,「還有,真的很抱歉。」
「不,該說謝謝的是我。」秦軼的聲音沉穩,卻在這份沉穩之下湧動著難以丈量的真誠,「謝謝你救了她。我會找到她。等她醒來,我會把你們為她做的一切,都告訴她。」他稍作停頓,每一個字都仿佛經過千鈞之重,「今後,如果你有任何需要——任何需要,請隨時聯係我。我承諾,必將回應。」
電話那端陷入了一片突如其來的寂靜。jin握著聽筒,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應——他喉結滾動,最終隻是下意識地應了一聲,通話便在略顯倉促的氣氛中結束。
直到忙音響起,jin才緩緩放下手機,那句承諾仍在耳畔回蕩。幾秒後,他才真正意識到剛才那句話的分量——那位曾在「深網」中豪擲十億、身份成謎的存在,竟向他這個素未謀麵的大兵敞開了隨時求助的大門。
他原本隻是想乾乾淨淨地還一份人情,可此刻握著發燙的手機,卻恍惚覺得自己……反而成了占儘便宜的那一方。
秦軼緩緩將手機從耳邊移開,指尖還殘留著通話結束後的微溫。他抬起眼,迎上滿室無聲的追問——顧川緊抿的唇線、尤寧絞緊的衣角、王毅繃直的後背,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他身上,像拉滿的弓弦。
他深吸一口氣,胸腔裡翻湧的情緒讓他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沙啞:
「通知杜仲和黎驍野……」
他刻意停頓,看著每一雙眼睛裡的火光隨之顫動。
「立刻歸隊。我們——去接梔梔。」
這句話如同投入靜湖的巨石,在客廳裡激起層層漣漪。話音落下的瞬間,時間仿佛被抽走了整整一秒,所有人都凝固在原地,隻有窗外搖曳的樹影還在輕輕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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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壓抑了太久的狂喜如火山般噴薄而出——
尤寧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卻在唇角綻放出如花的笑靨;商曼曼迅速彆過臉去,指尖快速掃過濕潤的眼角;王毅猛地一拳捶在沙發扶手上,震得茶幾上的杯盞哐當作響;向來冷靜自持的顧川也忍不住綻開欣慰的笑容,伸手重重按住秦軼的肩膀;顧北像個孩子般抱起鴉鴉在原地轉圈,黑羽在空中劃出歡快的弧線;就連一向嚴肅的安保隊員們也紛紛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相互擊掌慶賀。
「找到了!終於找到了!」
歡呼聲、釋然的歎息、激動的詢問瞬間充盈了整個空間,連日來的陰霾在這一刻被溫暖的陽光徹底驅散。每個人的臉上都映著久違的光彩,仿佛寒冬過後終於迎來的春日。
秦軼站在這片沸騰的中心,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張熟悉的麵龐。他微微勾起唇角,視線卻已穿過喧囂的人群,越過明亮的窗欞,投向了遠方那片縹緲的阿爾卑斯山脈。
「梔梔,等我……」
這聲輕語在他心底緩緩漾開,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與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