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槽!」穿著衝鋒衣的寸頭男生張猛最先從震驚中彈起來,激動地鼓掌,「老子還以為你這輩子要跟代碼過,注定孤獨終老了呢!」他的歡呼像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瞬間引爆了氣氛。玻璃杯碰撞的清脆聲、尖銳的口哨聲、夾雜著善意調侃的哄笑聲,瞬間如潮水般填滿了整個空間。
唯有林薇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定格的雕塑。精致的咖啡杯在她掌心中被無聲地攥緊、擠壓,杯壁因受力而微微變形。滾燙的褐色液體從杯沿溢出,沿著純白細膩的瓷壁蜿蜒而下,留下一道道醜陋、濕冷的痕跡,宛如她此刻猝然碎裂、狼狽不堪的驕傲與體麵。
路梔被這突如其來的喧鬨和聚焦的目光弄得耳尖泛紅,下意識地想把手從秦軼溫熱的掌心抽回,卻被他更緊地握住。那點山楂糖漬還亮晶晶地綴在她唇邊,配上微微睜大的懵懂眼睛,顯得格外生動。
「嫂子好!」張猛第一個湊上來,咧著嘴露出一口白牙,嗓門洪亮,「我叫張猛!秦哥藏得夠深啊!快說說,你是怎麼搞定我們這位『冰山學神』的?當年多少姑娘前仆後繼都折戟沉沙啊!」他興奮地手舞足蹈,渾然不覺自己拋出了怎樣的話題炸彈。
格子襯衫的陳柯笑著推了推眼鏡,語氣溫和但話裡也帶著「料」:「路梔你好,我是陳柯。彆聽猛子咋呼。不過……他說的倒是事實。秦軼當年可是我們理工大行走的『招生簡章』,隔壁師範、外語學院的女生,真恨不得天天組團在我們宿舍樓下搞『定點蹲守』,就為看他一眼。」他目光掃過林薇僵硬的背影,話鋒微轉,「當然,能近水樓台的,也就我們項目組這幾個人了。」這話看似平常,卻隱隱點出了林薇當年憑借同組身份獲得的「特權」。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微胖男生李航也笑著加入:「可不是嘛!嫂子,你是不知道!當年情人節,秦哥宿舍樓下那場麵!堆的巧克力能開小賣部!情書雪花片似的飛!還有女生抱著吉他來樓下唱情歌,結果秦哥戴著降噪耳機在窗邊寫代碼,頭都沒抬一下!那叫一個心如止水啊!」他繪聲繪色地描述,引得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路梔聽得有些新奇,忍不住抬眼看向秦軼,小聲問:「真的啊?」她眼裡是純粹的好奇,沒有嫉妒,倒像是聽一個關於他的有趣故事。
秦軼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捏了捏她的手心,低聲道:「沒營養的噪音,不如聽你說話。」語氣是少見的溫和,帶著明顯的維護和親昵。
「哎喲喲,這就開始嫌棄我們了!」張猛怪叫,「嫂子,你看!秦哥這『高嶺之花』的範兒,現在也就你能治了!」
這話又引來一陣善意的哄笑。
隻有林薇,仿佛置身於另一個世界。周圍的喧囂和歡聲笑語,像隔著厚厚的、冰冷的玻璃,模糊不清。她用力擦著那片早已擦不掉的汙漬,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證明自己存在的東西。
指尖傳來的咖啡的黏膩和冰冷,如同她此刻沉入穀底的心。她清晰地聽到自己精心構建的、關於過去和特殊位置的幻象,在那個叫路梔的女孩單純好奇的目光和眾人善意的調侃中,碎裂得徹徹底底。
她甚至能感覺到背後秦軼那專注落在路梔身上的目光,像無形的針,刺得她脊背生疼。她始終沒有回頭,隻是那挺直的背影,透著一股強撐的、搖搖欲墜的孤傲和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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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巴赫優雅的尾燈在街角劃出一道流暢的猩紅弧線,最終徹底融入沉沉的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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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柯推了推鏡架,望著車子消失的方向,輕歎一聲:「他那樣的人,生來就站在雲端,還能記得我們這些老同學,抽空回來看看,已經很難得了。」他轉過身,聲音混著腳下落葉被碾碎的細碎聲響,「放下吧,我們和他......從來就不在同一個世界。」
秋風卷起滿地金黃的落葉,簌簌作響。林薇的指尖深深陷入柔軟的掌心,精心修剪的指甲在肌膚上刻下幾道彎月形的、泛白的印記。「可是......」她的聲音輕得如同囈語,被蕭瑟的秋風輕易撕碎,「整整十年了啊......」這句耗儘了她所有力氣的話語,最終無聲地消散在滿地翻卷的金黃落葉之間,了無痕跡。
暮色漸濃時,車子靜靜停在了頤園外。夕陽最後一抹餘暉慷慨地為昆明湖麵鋪上一層細碎流動的鎏金,十七孔橋優美的拱影在柔光中若隱若現,如夢似幻。路梔與秦軼並肩坐在湖畔的長椅上,她將頭輕輕倚靠在他寬厚的肩頭,柔軟的發梢被晚霞染成了溫暖的橘紅。
「那位姐姐問我......」路梔把玩著他袖口那枚冰涼的鉑金袖扣,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鼻音,「我們是什麼關係。」
秦軼喉間溢出低沉悅耳的笑聲,修長的手指堅定地穿過她的指縫,十指緊扣:「那梔梔覺得,我們該是什麼關係?」
「她看你的眼神......」路梔伸出指尖,在他心口的位置輕輕戳了戳,帶著點嬌嗔,「分明是喜歡了你很多年,很多年。」
秦軼忽然側過身,雙手捧起她微涼的臉頰。落日熔金的餘暉在他深邃的眉眼間跳躍、流淌,將他的輪廓鍍上溫柔的金邊。「不如......」他低下頭,溫熱的額頭輕輕抵住她的,低沉的嗓音裡含著化不開的笑意與鄭重,「就做我的秦太太?嗯?」
「好。」路梔的應答輕得像一聲滿足的歎息,尾音消融在溫柔的暮色裡。她微微仰起臉,主動吻上他溫熱的唇瓣。這個吻,帶著夕陽沉澱的溫度和湖水微涼的氣息,像是一個無聲而堅定的承諾,又像是對命運無常發出的最後一聲溫柔抗爭。
湖麵忽然掠過一陣迅疾的風,驚起數隻棲息的白鷺。它們潔白的翅膀用力拍打,掠過如鏡的水麵,瞬間打碎了那滿池鎏金般寧靜美好的光影,留下圈圈擴散的漣漪,攪動著暮色沉沉的水天。
夕陽熔金,將兩人並肩的身影在古樸的青石板上無限拉長。兩道剪影在婆娑的樹影間纏綿、交融,仿佛要在這流動的暮光裡刻下永恒的印記。
路梔凝望著昆明湖麵,那躍動的粼粼波光,如同撒落了萬千碎金,灼灼生輝。
恍惚間,一股貪念悄然滋生——若時光的河流能在此刻凝固該多好?沒有血海翻湧的深仇,沒有步步驚心的棋局,唯有他掌心源源不斷傳來的溫熱,與耳畔那沉穩均勻的呼吸聲,交織成世間最令人心安的韻律。
可這貪念,終究是水月鏡花。她比誰都清醒。秦軼的肩上,壓著百年秦氏沉甸甸的興衰榮辱;她的脊梁,負著師父以命相托、尚未燎原的星火。
命運給予他們最殘酷的聯結,便是與狼牙組織那深入骨髓、不共戴天的血仇。那些蟄伏於深淵的致命殺機,那些橫亙於前、不得不以鮮血鋪就的抉擇之路,其重逾千鈞,遠非凡塵俗骨所能承載。
一陣晚風乍起,凜冽地掠過水麵,瞬間揉碎了滿池鎏金。水中相依的倒影頃刻間支離破碎,化作無數晃動的、冰冷的光斑。恰似他們此生注定被剝奪的平凡願景——那方隻容得下風花雪月,容不下半寸生死離殤的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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