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師弟,煩請將貴峰此前查探的詳細情況,以及諸位得出的初步判斷,儘可能詳儘地告知於我。”許星遙道,“此事關乎靈田根本,了解得越細致,我才好心中有數,看看能否從旁看出些不同尋常之處。”
吳飛歎了口氣,一邊引著許星遙走向河穀深處,一邊詳細述說起來:“許師兄,實不相瞞,此事著實古怪。我們最初發現靈田異常時,首要的懷疑目標便是這河穀之下的地底靈脈。畢竟,靈脈若有異動,影響最為直接。為此,峰主親自帶領我們,勘探了河穀下方的靈脈走勢與節點。結果卻發現,地底靈脈雖比往年略顯衰弱,但整體運行尚算平穩流暢,並無阻塞跡象,更未到瀕臨枯竭,導致地表靈氣如此潰散的程度。”
他頓了頓,繼續道:“此後,我們依照過往經驗,又逐一排查了所有可能引發靈力衰竭的常見因素。無論是可能突然爆發的病蟲害,還是水源,亦或是因不當耕作透支了地力……所有這些可能的緣由,我們都反複核查過數遍,可惜仍是一無所獲,未能找到症結所在。”
“到最後,我們甚至不惜動用了窺靈盤,”吳飛的聲音帶著幾分挫敗,“師兄想必是知道的,此盤玄妙,能一定程度上追蹤靈氣流失的軌跡。然而,當我們啟動窺靈盤後,盤麵上的靈氣流向卻是一片混亂,東一縷,西一絲,全無規律可言,更無法鎖定任何具體的異常節點方位。仿佛……仿佛是被刻意乾擾,讓我們無從下手。”
許星遙聽著吳飛的敘述,眉頭鎖緊。他停下腳步,伸手按在一道開裂的田埂上。一股靈力自他掌心緩緩透出,向著土壤深處蔓延而去。片刻之後,他收回手,眼中閃過一絲凝重。吳飛所言非虛,地底深處確實能隱約感受到靈脈並非完全死寂。可為何,這河穀範圍內的天地靈氣會稀薄到如此地步?
“吳師弟,”許星遙略作思索,繼續問道,“除了河穀本身,上下遊乃至更遠的區域,近期是否察覺有什麼異常動靜?比如,有無新開辟的礦洞?又或者,是否有哪位前輩高人,恰好在此處設立了洞府?”
吳飛仔細回想了一番,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回許師兄,根據我們日常的巡查記錄以及同門間互通的消息來看,未曾發現此類情況。這陽夏河穀周邊方圓百裡,多是荒山野嶺,既無值得大規模開采的資源礦藏產出,也非適宜清修的靈秀福地。那些前輩高人,怎會選擇在此處設立長久居所?至於新開礦洞,更是沒有任何傳聞。”
問到這裡,許星遙知道,自己從吳飛這裡恐怕已經無法得到更多線索了。於是,他開口問道:“既如此,不知在下能否有幸拜見一下長春峰主,以及此前參與探查的兩位耘君?或許當麵向諸位前輩請教,會有一些新的發現。”
吳飛臉上露出為難之色,帶著歉意拱手道:“許師兄見諒。峰主與兩位耘君師叔這些時日為了河穀之事,已是殫精竭慮,忙得焦頭爛額。他們……他們此刻恐怕無暇分身接見師兄。”
許星遙不免覺得有幾分好笑,自己畢竟是奉宗門指令專程前來協助調查此事,怎的就連見一麵的時間都抽不出了?不過,他也不深究,隻是平靜地說道:“原來如此,峰主與二位耘君辛苦了。那好吧,若是長春峰主日後得暇,還望吳師弟能知會我一聲,許某誠心請教。這幾日,我便自行在這河穀內外查探一番,此事蹊蹺,或許需要多花費些功夫。”
吳飛見他沒有堅持求見,明顯鬆了口氣,連忙應承下來,語氣也熱情了幾分:“許師兄還請自便。若在此期間有任何需要協助之處,隨時吩咐值守弟子便是,我等定當儘力配合。”
在吳飛的安排下,許星遙於河穀邊緣一處石屋中暫住下來。石屋久無人居,牆壁上爬滿了乾枯的藤蔓,簡陋得僅能遮蔽風雨。但對於修行之人而言,能有片瓦遮頭,已然足夠。
窗外,是逐漸被暮色籠罩的更顯死寂的河穀。殘陽的餘暉無力地塗抹在梯田上,非但不能帶來暖意,反而平添幾分蒼涼。晚風嗚咽著穿過大片枯敗的靈植,帶不起絲毫草木應有的生機氣息。
吳飛等人恭敬卻疏離的態度,許星遙看在眼裡。他們並不認為自己這個來自墨雪峰的外人,能解決連他們峰主都束手無策的難題。而長春峰主及那兩位耘君的避而不見,更顯此事的微妙。
“連一次當麵了解情況的機會都不給……”許星遙的手指在石桌上輕輕敲擊,“是認定我年輕識淺,道行不足,注定無能為力,故而連多費唇舌都覺得不值?還是……這其中有什麼難言之隱,使得他們不願與我深談?”
趙峰主那句“應付一下即可”,言猶在耳。若他真的依言而行,懂得“審時度勢”,此刻大可以安然在這石屋中靜坐數日,隨後便可打道回府,向宗門複命一句“弟子才疏學淺,查無頭緒”,似乎便能全了上下之意,彼此相安無事,最是省心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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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做不到。
這並非是出於爭強好勝之心,也非為了博取什麼所謂的功勞與聲望。而是眼前這片了無生機的枯竭靈田,這些已然或正在死去的靈植,以及那些在田間徒勞掙紮的農修身影,每時每刻都在刺痛著他的內心。
他自初入山門,接觸修行不久,便與靈植為伴,深諳一株靈苗從破土萌芽到成熟收獲,其間需要耗費多少心血,更能真切體會那些依靠這片靈田產出換取修行資源的低階修士們,麵對如此突如其來的災劫,心中是何等的焦慮與苦楚。若此地靈田徹底廢去,影響的絕不僅僅是宗門低階丹藥的原料供應,更是實實在在地斷絕了此地眾多底層修士的一份重要生計。
更何況,此事背後所隱藏的的種種不合常理之處,讓他本能地心生警惕。長春峰表麵上的配合與實質上的諱莫如深,趙峰主那經不起深推的刻意指派,種種跡象都隱隱指向一個可能——這靈田靈力衰竭的背後,怕是牽扯了什麼不為人知的因果,或許水深得很。
“若是師尊仍在,麵對此情此景,定不會坐視不理,更不會因可能的阻力與凶險而退縮。”許星遙腦海中浮現出江雪寒的麵容,心中一定,“既來之,則安之。無論如何,需得儘我所能,查明真相,給這些依附宗門生存的修士,給這片土地一個交代。即便最終依舊無力回天,至少也要弄個水落石出,而非糊裡糊塗地應付過去。”
想到這裡,他心中的疑慮與陰霾漸漸散去,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當夜,許星遙盤膝坐在石床上,神念緩緩蔓延開來,細致而又耐心地掃過河穀範圍內的每一寸土地,全力感知著空氣中每一縷氣息流動。
然而,神念反饋回來的景象,依舊是他白日所見那片令人窒息的靈力荒漠。地脈深處傳來的靈力波動雖然微弱,卻平穩而持續,確實不像是源頭本身發生了異變。
“連長春峰珍藏的窺靈盤都追蹤不到確切的靈氣流向,隻能顯示一片混亂無序的景象……”許星遙回憶起吳飛提及此事時那困惑挫敗的神情,心中的疑竇不斷擴大。在這世間,許多看似混亂無序的表象之下,有時恰恰隱藏著精心設計的秩序。
次日清晨,天光尚未大亮,河穀還籠罩在一片迷蒙潮濕的晨霧中時,許星遙便已起身。他沒有驚動任何人,獨自沿著河穀小徑,開始了他第一日的探查。
他走得很慢,常常會因為一處地勢起伏或一片靈植殘骸而駐足良久,頻頻折返往複。目光掃過腳下的田壟,以及那些已經完全失去生機的靈植。他時不時會蹲下身,輕輕撚起一撮泥土,揉搓著感受其質地,偶爾也會放到鼻尖前,輕嗅其中是否殘留著不同尋常的氣息。
一連數日,他都是如此。白日裡,他摒就像一個最樸實的執著老農,用自己的雙腳,一步步丈量著這片河穀。他的足跡幾乎遍布了靈田區域的每一個角落,從地勢最低的河灘地,到山坡上開墾出的最高一層梯田。
他仔細檢查過縱橫交錯的灌溉水渠,發現引入的河水清澈冰冷,可一旦流經河穀,其中原本蘊含的那點微薄靈氣,便迅速消散。他也曾挖出幾株不同區域的枯萎靈植,仔細觀察其根係,發現它們普遍顏色暗淡,根須稀少,這確實是無法從土壤中汲取到足夠靈力與養分所致。
每當夜幕降臨,四野歸於沉寂,他便回到那間簡陋的石屋。有時是長時間的盤坐冥想,反複推敲白日裡觀察到的所有細節,尋找其中可能被忽略的關聯;有時則是取出隨身攜帶的各類典籍玉簡,默默參詳,試圖從中找到一絲啟發。
他這種摒棄了高深法術,固執地依賴於最基礎觀察與歸納的“笨辦法”,落在一直暗中關注他動向的長春峰弟子眼中,非但沒有引起重視,反而更加坐實了他們心中“此人不過是來走個過場”的猜測。相熟的弟子在值守休息時,難免私下議論:
“看來這位墨雪峰的許耘君,,也確實沒什麼新奇高妙的手段了。你看他這幾日所做的,不過是挖土看根、循渠辨水,不過是重複我們當初做過無數次的基礎排查罷了。”
“唉,這也是情理之中。畢竟是墨雪峰出身,殺伐神通或許不凡,但靈植培育、地脈診治這等精細的學問,豈能與我長春峰相比?峰主他們都解決不了的難題,他一個外峰來的年輕靈植夫,又能如何?不過是白白辛苦幾日罷了。”
“且由他去吧,看他能折騰幾日。待到他四處碰壁,實在尋不出個所以然來,自然便會知難而退,回去向宗門複命了。”
對於這些或明或暗的議論,許星遙恍若未聞。他心無旁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探查節奏裡,外界的一切紛擾,無法動搖他分毫。
穀內的探查暫告一段落,許星遙將目光投向了河穀四周,那片被吳飛先前描述為“儘是荒山野嶺,既無重要資源產出,亦非清修福地”的連綿高原。
這日,許星遙一大早便起身,朝著陽夏河穀上遊的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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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飛與幾名同門弟子正在一處稍高的坡地上議事,遠遠望見許星遙的背影不緊不慢地穿過田埂,最終消失在河穀北側的出口。他收回目光,輕輕搖了搖頭,對身旁的同門低聲道:“看來這位許師兄是覺得穀內已然無甚可查,決心要去外圍碰碰運氣了。也罷,等他在這山嶺間繞上一圈,想必也就該認清現實,準備打道回府了。”
早已遠離河穀的許星遙,自然聽不到這些議論。離開河穀靈田,空氣中流轉的靈氣雖然依舊算不得濃鬱,卻似乎恢複了幾分正常山野應有的濃度與活性,不再有河穀內那種近乎被抽空的虛無之感。這種對比鮮明的差異,反而更加讓人覺得問題可能就出在在河穀區域本身。
他沿著河道逆流而上,神念隨著他的移動緩緩掃過途經的每一片山林。他特彆注意那些可能存在的山間洞穴、地層裂隙,或是任何人為活動所留下的痕跡。
然而,整整一日的搜尋過去,除了發現一些尋常野獸活動的蹤跡,以及山林間固有的草木靈氣之外,竟是一無所獲。
第二日,他調整了方向,轉而朝著河穀西側那片山嶺行進。這裡的山勢相較而言險峻許多,林木也變得十分稀疏,大片的岩石裸露在外。許星遙輕盈地攀上一座視野開闊的高山,極目遠眺,將整個陽夏河穀儘收眼底。
“此處山嶺也未見端倪……難道,問題並非在上遊?”許星遙沉吟著,目光緩緩投向了河穀下遊,那片據吳飛所言更為荒涼的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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