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臨霄沒有立刻應允，而是緩緩開口，聲音帶著帝王的深思熟慮，“定南王忠勇可嘉，為國分憂之心，朕心甚慰。然……”
他話鋒一轉，目光掃向群臣，“北狄此番舉動，看似襲擾，實為試探。其背後是否另有隱情？南疆重地，亦不可輕忽。兵部，北狄軍情細節如何？其主事者是誰？可有異常之處？”
兵部尚書連忙出列，詳細稟報。
“回稟陛下，兩年前，北狄王上在早朝的時候突然吐血身亡，太醫查驗過後發現北狄王上身中劇毒，而在之後沒幾天，大理寺在東宮發現了毒粉。於是，太子被廢，打入天牢。之後幾位皇子為了爭奪王位，打的不可開交，北狄一直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直到一年前，五皇子赫連猙勝出，成為新任北狄王。”
鳳臨霄點了點頭，北狄多殘暴嗜血，唯有之前的北狄太子赫連雋想跟天啟國互市，打通貿易往來。
兵部尚書話音落下，殿內一片沉寂，隻餘下穹頂星軌沙盤晦暗星辰的微光，以及群臣壓抑的呼吸聲。北狄王庭的血腥內鬥與赫連猙的殘酷上位，早已不是秘密。這位踩著兄弟屍骨登頂的新狄王，其凶戾之名早已傳遍北境。他的“試探”，必然是沾滿鮮血的！
鳳臨霄的目光緩緩掃過階下群臣，那眼神如同實質的探針，試圖從每一張麵孔上讀出應對之策。
他沉聲問道，“北狄狼子野心，其行可誅。諸位愛卿，對此可有良策？”
短暫的沉默被打破。
一位身著正三品緋紅官袍、麵容清臒、留著三縷長髯的文官，手持玉笏，從容不迫地走出文臣班列。此人正是戶部侍郎趙懷瑾，以精於算計、主張“懷柔”而聞名。
他對著禦座深深一揖，聲音清朗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圓滑，“陛下，臣以為，兵凶戰危，不可不慎。定南王忠勇之心，天地可鑒。然……”
他話鋒一轉，目光掃過墨堯緊繃的側臉，又看向禦座上的帝王，“據臣所聞，北狄此番襲擾，雖凶殘，卻多是小股遊騎，劫掠村莊糧草，意在試探我天啟虛實，兼以劫掠物資度過寒冬。此乃疥癬之疾，非心腹大患也。”
他侃侃而談，話語間充滿了對“大局”的考量，“陛下明鑒，鎮北將軍已率部嚴陣以待，扼守關隘要道。各邊境郡守亦遵旨行事，已將散居邊民儘數遷入城中塢堡，集中安置，並調集鄉勇加強守備。此乃固若金湯之勢！赫連猙縱有豺狼之心，見我軍守備森嚴，無隙可乘，其試探之舉，必如一拳打在鐵壁上，徒勞無功，反損其士氣。”
趙懷瑾的聲音帶著一種自以為是的“睿智”，“故而，臣鬥膽進言：不若靜待時機，以靜製動！我軍隻需嚴守關隘，堅壁清野，示敵以弱，佯作無力反擊之態。北狄蠻夷，素來貪婪短視，見我國久無動靜，必以為我天啟懼戰，其驕縱之心必生！待其驕兵懈怠，以為我邊防空虛，再欲大舉劫掠時……我軍早已在其必經之路設下十麵埋伏！以逸待勞，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聚而殲之，予其重創！”
趙懷瑾的話音剛落，文臣隊列中便有不少人微微點頭，深以為然。他的策略聽起來穩妥、省錢，似乎將損失降到了最低。
然而，一個沉穩而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如同玉磬敲響，清晰地打斷了這份“認同”。
“趙侍郎此言，看似穩妥，實則誤國！”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位身著深紫色一品仙鶴官袍、氣質儒雅卻不失威嚴的中年大臣，手持象牙笏板，自文臣班列首位緩緩走出。他麵容與皇後慕容昭懿有幾分相似，眉宇間蘊藏著經國濟世的智慧與久居上位的從容。
正是當朝丞相——慕容清辭！亦是皇後慕容昭懿的嫡親兄長，太子、二皇子和鎮國昭華長公主的親娘舅！
慕容清辭對著禦座上的鳳臨霄微微躬身，目光卻銳利如電，直視趙懷瑾。
“趙侍郎隻道是疥癬之疾，試探之舉？卻不知傷口雖小，久潰不治，亦可致命！赫連猙是何等人物？弑父殺兄，以暴虐立威，其位不正，其心必疑！他今日以遊騎試探，屠戮我邊民，我天啟若按兵不動，忍氣吞聲，在他眼中，這絕非穩重，而是怯懦！是無能！”
他聲音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洞見。
“赫連猙初登大位，北狄內部必有不服之聲。他急需一場對外勝利，以戰功鞏固權位，以掠奪財富收買人心，以我天啟子民的鮮血澆灌他的凶名！他此番試探，若見我天啟毫無雷霆之怒，隻有龜縮防守，其氣焰必將更熾，野心必將膨脹！下一步，就絕非小股遊騎騷擾這般簡單！他必集結重兵，擇一要害之地，如漁陽、雲朔，傾力猛攻！以一場血腥的‘大捷’，來奠定他北狄狼主的地位！”
慕容清辭轉向鳳臨霄，言辭懇切而充滿力量，“陛下！示弱於豺狼，隻會讓它更肆無忌憚！對赫連猙這等凶頑之徒，我天啟需要的不是‘靜待時機’，而是立威！是震懾！要讓他明白，犯我天啟一寸疆土，殺我天啟一個子民，都必須付出百倍、千倍的代價！唯有如此，方能真正遏製其野心，方能保我北境長久安寧！”
他目光掃過躍躍欲試的武將班列，最終落在定南王墨堯身上，提出了自己的策略。
“臣以為，定南王殿下請戰，正當其時！然，非為勞師遠征，直搗王庭。而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請陛下允準定南王，精選一支迅疾如風、戰力彪悍的精銳鐵騎，人數不必多，但必為百戰之師！命其星夜北上，無需與敵主力糾纏，專尋那屠戮我村莊、手上沾滿我天啟百姓鮮血的北狄遊騎！”
慕容清辭眼中閃過一絲寒光，聲音中帶上些許恨意，“找到他們！殲滅他們！不留俘虜！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更要讓赫連猙知道，是他麾下哪一支‘勇士’被我們連根拔起！此乃精準反擊，雷霆立威！既可讓赫連猙痛入骨髓，知曉我天啟不可輕侮，又可避免大軍深陷北狄泥潭，耗費國力。同時，鎮北軍主力依然固守關隘，嚴陣以待，防備其可能的報複性猛攻！此乃剛柔並濟，攻守兼備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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