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雲舟的聲音洪亮又急切，帶著一種“救世主”的豪邁，瞬間打破了水榭裡寧靜專注的氛圍。
鳳傾羽本來被那聲大吼嚇得小身子一縮，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小嘴也委屈地癟了起來。
可當二哥的聲音清晰傳來，尤其是聽到“點心”和“新玩具”這兩個關鍵詞時，那將落未落的淚珠神奇地停住了。
她的小腦袋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猛地從大哥的臂彎裡抬起來，烏溜溜的大眼睛瞬間鎖定了亭子入口那個熟悉的身影——以及他手裡高舉的油紙包！
“二鍋！”
小公主帶著哭腔的呼喚立刻轉成了驚喜，那點小小的驚嚇瞬間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她扭動著小身子就想從大哥懷裡掙脫出來，朝鳳雲舟的方向撲去。
鳳宸禦穩穩地圈著她，沒讓她立刻跑掉。他眉頭依舊微蹙著，但看向弟弟的目光已從被打擾的不悅，轉為一種看透他小心思的了然。
他並未立刻訓斥鳳雲舟的莽撞，隻是用那沉靜如水的目光，平靜地打量著氣喘籲籲、滿臉寫著“我來救場”的二弟。
“雲舟，”鳳宸禦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鳳雲舟咋咋呼呼的餘音，帶著一種少年人特有的清冽穩重，“你剛從書院回來？”
“啊？對……對啊！”鳳雲舟一愣，不明白大哥為什麼突然問這個，但還是下意識地回答了。
他舉著點心的手稍微放低了一點，另一隻手裡的竹蚱蜢還在一跳一跳地晃悠著，試圖吸引妹妹的注意力。
“阿梧你看！會跳的！可好玩了！”
鳳傾羽的目光果然被那蹦躂的綠色小玩意兒吸引了一瞬，小手指著，“蟲蟲！”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油紙包上，小鼻子還使勁嗅了嗅，奶聲奶氣地強調，“糕糕！阿梧的糕糕！”
鳳宸禦沒理會妹妹的饞蟲，目光依舊落在鳳雲舟臉上，繼續問道，“禦膳房的新栗粉糕，每日申時三刻出爐，書院散學，是申時初刻。”
他頓了頓，語氣平淡無波，“你從書院到禦膳房，再一刻不停地跑回坤寧宮，又跑到這裡……”
他微微抬眸，目光精準地掃過鳳雲舟因為狂奔而汗濕的鬢角和紅撲撲的臉頰，最後落在他嘴角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細微的糖霜碎末上。
鳳雲舟被大哥看得莫名有些心虛，下意識地用空著的手背蹭了蹭嘴角。
這一蹭，指尖似乎真的沾到了一點粘膩的粉末……他圓乎乎的小臉“騰”地一下變得更紅了，眼神也開始有些飄忽。
鳳宸禦沒有點破，隻是淡淡地續道，“……時間算得如此精準，還能在宮人眼皮底下‘溜’去禦膳房，拿到最後一份？雲舟，你確定，”他微微拖長了語調，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促狹，“這份點心，是‘一刻都沒耽擱’、‘完完整整’給阿梧帶的驚喜？”
“我……我……”鳳雲舟被大哥這抽絲剝繭般的平靜質問噎住了。
他總不能說自己其實在禦膳房後門蹲守時，實在沒忍住那撲鼻的香氣，偷偷掰了一小塊最邊角的嘗嘗鮮吧？還被燙得齜牙咧嘴來著……大哥是怎麼發現的？他明明擦過嘴了！
“哼！”鳳雲舟梗著脖子，試圖用氣勢掩蓋心虛，“那……那又怎麼樣！我這是…這是替阿梧嘗嘗味道好不好！萬一不好吃呢！對吧阿梧？”
他趕緊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妹妹。
鳳傾羽哪裡還顧得上哥哥們的話，就算聽到了她估計也聽不懂，她隻關心她的糕糕！
見二哥把油紙包遞得更近了些，那甜絲絲的香氣愈發誘人，她立刻忘了剛才學字的“痛苦”，也忘了差點被嚇哭的委屈，在鳳宸禦懷裡急切地扭動著，小短腿亂蹬，“糕糕！阿梧要吃糕糕！大哥，吃糕糕！”
鳳宸禦看著懷裡這個瞬間倒戈、滿心滿眼隻有點心的小叛徒，又看了看亭子外那個臉紅脖子粗、抱著“贓物”還在嘴硬的二弟，心中那點被打擾的不快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奈又好笑的感覺。
他輕輕歎了口氣，鬆開了圈著妹妹的手臂。
鳳傾羽一得自由，立刻像隻歡快的小鳥，邁著小短腿，“噔噔噔”地就撲向了鳳雲舟，目標明確——他手裡那個散發著致命誘惑的油紙包。
“哎！慢點阿梧！”鳳雲舟趕緊蹲下身，把點心和玩具都放在地上，手忙腳亂地護住妹妹，生怕她摔著。
他一邊笨拙地解開油紙包的細繩，一邊還不忘得意地瞥了一眼亭子裡端坐的大哥，仿佛在說：看吧！還是我的法子管用！
油紙包打開，金黃油亮、點綴著桂花和栗子碎的蒸糕露了出來，香甜的熱氣瞬間彌漫開來。
鳳傾羽立刻伸出小胖手，準確地抓起一塊，啊嗚一口就咬了下去，小臉上瞬間洋溢起無比幸福滿足的笑容，大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兒，哪裡還記得什麼“黑點點”和“太陽公公”。
鳳雲舟看著妹妹吃得香甜，也忘了剛才的尷尬，獻寶似的拿起那個竹蚱蜢，“阿梧你看，二哥給你做的！一按這裡，它就跳！”
他按動機關，那精巧的竹蚱蜢果然“噌”地一下蹦了起來，落在鳳傾羽的腳邊。
“哇！”鳳傾羽驚喜地叫了一聲，連點心都忘了吃，伸出沾著糖粉的小手就想抓。
水榭內，剛才還彌漫著墨香與專注的“學堂”氣息，此刻已被點心的甜香、孩童的嬉笑和竹蚱蜢蹦跳的沙沙聲取代。
鳳宸禦靜靜地看著亭外陽光下，妹妹被二弟逗得咯咯直笑、滿手糖漬和點心碎屑的快樂模樣，又低頭看了看矮幾上，那張被妹妹畫了一條“尾巴”的“日”字，以及旁邊靜靜躺著的毛筆。
他微微搖了搖頭，嘴角卻幾不可察地向上彎起一個極淡的弧度。
罷了，今日這字，怕是學不成了。
他伸出手，動作優雅而從容地，將那張宣紙輕輕折起，連同那支筆，一同收好。
陽光透過梧桐葉的縫隙，落在他玄青蟒袍的金線盤蟒上，折射出溫潤而內斂的光澤，映襯著亭外那一片喧鬨的童趣，形成一幅奇異又和諧的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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