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融的視線,落在那幾張空白的計劃書上。
紙頁很白,映在他瞳孔裡,卻是一片血色。
楊立仁把刀遞了過來,刀柄溫熱,正對著吳融的手。刀刃,卻冰冷地朝向他想用生命去保護的蘇區。
他不是執刀人。
他是刀本身。
吳融的指尖,在那疊白紙上輕輕劃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他腦海裡閃過的,是戰士們犧牲時的臉,是楊立青在戰壕裡熬紅的眼,是根據地那些把紅軍當親人的質樸麵孔。
“天火”計劃。
地毯式轟炸。
他不能等,一秒都不能。
吳融站起身,走到辦公室門口,門鎖發出輕微的“哢噠”聲。
他拿起內線電話,撥了一個短號,聲音壓得很低。
“工匠,來我辦公室。立刻。”
放下電話,他沒有停頓。從抽屜最深處的夾層裡,他取出一支不起眼的鋼筆,擰開筆帽,在一張便簽上寫下一串雜亂的數字。
這是最高級彆的緊急聯絡暗號。
代表著足以扭轉戰局的死亡預警。
他走到窗邊,百葉窗的縫隙像一道鋒利的刀口。
樓下街角,一個賣報的小販正靠著電線杆,昏昏欲睡。
吳融手指一彈,紙團無聲地劃過半空,精準落進小販敞開的報紙袋裡。
小販的身體輕微一顫,打了個哈欠,拿起報紙袋,慢悠悠地拐進了巷子深處。
幾分鐘後,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隊長。”
陳默推門進來,他的頭發有些亂,眼睛裡閃著技術狂人獨有的光。
“坐。”吳融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
他將一張圖紙推到陳默麵前。
“這是……”陳默的目光瞬間被圖紙上繁複精密的結構吸住,他喃喃自語,“德製,徠卡結構,但這尺寸……”
“能把一張作戰地圖,縮小到指甲蓋大小拍下來。”吳融平靜地解釋。
陳默的呼吸停了一拍。他不是蠢人,他瞬間就明白了這東西在情報戰中的分量。
“我需要你,今晚之內,把它造出來。能造多少,造多少。”
“沒問題!隊長!我就是不睡覺也……”
“這不是你的主要任務。”吳融打斷了他。
他抬起眼,看著陳默。
“你的主要任務,是想辦法乾擾飛機的無線電導航。特彆是德國‘容克’轟炸機。”
陳默臉上的興奮,瞬間凝固了。
“乾擾轟炸機?隊長,這……這不可能。我們的設備,連他們通訊的邊都摸不到,更彆說導航係統,那是另一個維度的技術。”
“那就讓它變成可能。”吳融的語氣不容置疑,
“拆掉實驗室所有設備,把零件全部重組。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我要一個方案。”
他停頓了一下,每一個字都像冰塊砸在地上。
“楊立仁,要用那批轟炸機,把江西蘇區,從地圖上徹底抹掉。”
陳默的身體劇烈地抖了一下。他臉上的血色褪去,握緊的拳頭,指節發白。
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就死在軍閥的空襲裡。
“我明白了,隊長。”
他的聲音沙啞,卻透著一股要把自己燒成灰的狠勁。
“去吧。零件、資料,任何東西,直接向我開口。”
陳默拿著圖紙,重重一點頭,轉身快步離開。
半小時後,金陵城外,秦淮河畔的一處僻靜茶樓。
林娥推開雅間的門,看見吳融正坐在窗邊。他麵前的茶,已經涼透了。
“鐵樹。”
“畫眉。”吳融轉過頭,“你來了。”
“動用最高密約,出什麼事了?”林娥的聲音很急,她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楊立仁的‘斬首計劃’,是個幌子。”
吳融的聲音,比窗外的河水還要冷。
“是誘餌。他的真正殺招,叫‘天火’。
他要用地麵部隊佯攻,把我們的指揮部,逼進一個預設的口袋。
然後,動用他從德國秘密買來的重型轟炸機編隊,把那個口袋,炸成一片焦土。”
林娥的臉色,瞬間一片慘白。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幾乎沒有防空火力的紅軍,在重型轟炸機麵前,意味著什麼。
那不是戰鬥,是屠殺。
“我需要你,想儘一切辦法,進入空軍情報部的檔案庫。”
吳融的目光像釘子一樣,牢牢鎖住她的眼睛,
“我要那批轟炸機的全部資料。型號、基地、航線、載彈量,所有的一切!”
“很難。”林娥沒有說不行,隻是陳述事實,“電訊處和空軍情報是兩個完全獨立的係統,安保級彆天差地彆。”
“我知道。”吳融從口袋裡拿出一枚偽造的軍政部特彆通行證,和一個小巧的金屬盒子。
“通行證能給你爭取十分鐘。這是陳默剛趕出來的微型相機,比火柴盒還小,用它把文件拍下來。”
林娥接過兩樣東西。
通行證是偽造的身份,相機是真實的希望。
她緊緊攥在手心,金屬的冰涼觸感讓她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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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證完成任務。”
她轉身,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裡。
淩晨兩點,國民黨軍政部,空軍情報檔案室。
林娥像一片影子,貼著牆壁滑行。巡邏衛兵皮靴踩在地上的聲音,就是她行動的節拍器。
利用換崗的十二秒空隙,她閃進了厚重的鐵門。
檔案室裡,一股舊紙張和鐵鏽混合的氣味撲麵而來。
她沒有開燈。
月光從高窗透入,在成排的鐵皮櫃間投下巨大的陰影,像一頭頭沉默的巨獸。
林娥的記憶力很好,她早已將檔案室的布局圖,在腦中複刻了上百遍。
“江西……轟炸……容克……”
她默念著關鍵詞,指尖在冰冷的卷宗標簽上飛速劃過。
找到了。
一個標注著“絕密·天火初案”的牛皮紙袋。
她的心跳,在胸膛裡擂鼓。
抽出文件,她迅速翻開,微型相機在她手中,發出幾乎聽不見的輕微“哢噠”聲。
一頁,又一頁。
轟炸機型號:容克ju52。
駐紮基地:南昌機場。
預定航線……
轟炸坐標……
每一個字,都像烙鐵,燙在她的視網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