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灌入陽台,吹得方德利西裝上的酒漬冰冷刺骨。
他捏著那張燙金名片。
籠子。
垃圾堆。
吳融的每個字,都釘在他屈辱的記憶裡。
他回到宴會廳,找到一部公用電話,撥通了名片上的號碼。
電話隻響了一聲就接通了。
“霍夫曼先生的房間。”一個沉靜的男聲。
“我找他。”方德利的聲音乾澀。
“他不在。”
方德利攥著聽筒的手一緊,正要掛斷。
“但他在等你。”電話那頭的人補充道,“半小時後,後門巷子,一輛黑色的彆克轎車。”
電話掛斷。
方德利站在原地,大廳裡的音樂和笑聲都離他遠去。
他沒有選擇。
……
半小時後。
黑色彆克轎車停在一條沒有路燈的巷子裡。
方德利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駕駛座上沒有人。
後座,吳融正坐在陰影裡,手裡把玩著一個金屬打火機,卻並未點燃。
“方先生,你很準時。”
“霍夫曼先生,你到底想做什麼?”方德利的聲音發緊。
“給你一個機會。”吳融將一個牛皮紙袋扔在他身上,
“離開彙豐,去香港,或者新加坡。這裡麵的錢,足夠你下半輩子活得體麵。”
方德利打開紙袋,裡麵是一遝厚厚的美金。
他愣住了。
“為什麼?”
“因為你在彙豐,已經沒有價值了。”
吳融的聲音很平淡,
“史密斯很快會找到新的、更聽話的華人經理。而你,會被以一個體麵的理由辭退,然後被整個上海金融圈拉入黑名單。”
方德利身體一僵。
吳融說的,正是他最恐懼的未來。
“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吳融終於說出了目的,“作為交換。”
“什麼事?”
“彙豐銀行所有信貸部的核心賬戶資料,資金流動記錄。”
方德利臉色大變。
“不可能!那是銀行的命根子!被發現我死定了!”
“你現在不做,也死定了。”吳融的語氣沒有變化,“隻是死法不同。一個是窮困潦倒,一個是……意外。”
方德利劇烈地喘息,汗水從額角滑落。他能感覺到吳融的目光,那雙金絲眼鏡後的眼睛沒有絲毫溫度,隻是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
許久,他敗下陣來。
“我……我給你。但你必須保證我的安全!”
“成交。”
方德利像是想起了什麼,急切地補充道:“霍夫曼先生!我知道一個更大的秘密!這個秘密,足以讓你看到我的價值!”
“說。”
“銀行裡,有一條比共產國際資金更隱秘的線!”方德利壓低聲音,每一個字都透著恐懼,“是日本人的!他們在通過我們的銀行,給他們在華北和東北的情報部門洗錢!”
吳融把玩打火機的手,停住了。
他抬起眼,看向方德利。
【策反成功。】
【目標忠誠度已轉移。】
……
第二天下午。
上海一家不起眼的茶樓。
方德利將一個沉重的皮箱,推到吳融麵前。
“都在這裡了。過去三年的所有核心賬目,包括……日本人的那部分。”他的臉色蒼白,像是被抽乾了血。
吳融打開皮箱,裡麵是碼放整齊的賬本。
他隨意翻開一本,上麵記錄著密密麻麻的資金流向。
【啟動‘情報分析與預警’模塊。】
【掃描數據……】
【關聯分析中……】
無數條資金線在他腦中彙成一張巨大的網絡。
其中一條最粗壯的,從日本東京的銀行流出,通過彙豐銀行的幾個空殼賬戶,最終流向了天津、沈陽、哈爾濱等地的商行和個人戶頭。
這些商行的背後,是日本關東軍特務部。
吳融合上賬本。
“很好。船票和新的身份證明,三天後會有人交給你。”
“謝謝霍夫曼先生!”方德利如蒙大赦。
“記住,到了香港,就當自己是個死人。”吳融看著他,“永遠不要再回上海。”
“我明白!”
吳融提著皮箱離開茶樓。
他走進一家裁縫鋪,將一份早已準備好的膠卷,塞進了一本德語詩集的書脊夾層裡,然後將書放在了待取衣物的櫃台上。
片刻後,一個穿著長衫的男人走進裁縫鋪,取走了那本書,消失在人流中。
電波,將穿越千山萬水,把日本人的陰謀,送到最需要它的人手中。
……
南京,黨務調查科。
楊立仁的辦公室。
他看著從上海發來的加急報告,眉頭擰成一個疙瘩。
報告是吳融寫的。
洋洋灑灑數千字,分析了彙豐銀行的內部結構,指出了幾個疑似共產國際資金中轉的賬戶。
但所有的結論,都用的是“可能”、“疑似”、“有待查證”這類模棱兩可的詞。
整篇報告,滴水不漏,卻又什麼都沒說。
像一團精美的棉花,看著飽滿,一捏就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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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長。”林婉兒送來文件。
楊立仁將報告扔在桌上。
“吳融把我們當傻子。”
林婉兒沒有作聲。
“他去了上海,彙豐銀行被他攪得天翻地覆,英國大班都親自致電外交部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