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堤上的風,停了。
楊立仁的話,像一把無形的枷鎖,扣在了吳融和林婉兒的身上。
吳融沒有看楊立仁,他的目光,隻落在林婉兒的臉上。
林婉兒也在看著他,那雙總是帶著溫婉笑意的眼睛裡,此刻沒有恐懼,沒有哀求,隻有一種讓吳融心安的平靜。
她相信他。
吳融也相信她。
“好。”
吳融吐出一個字。
沒有猶豫,沒有憤怒,平靜得像是在答應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周圍的中統特務都愣了一下。
楊立仁臉上終於浮現出計劃得逞的神情。他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因為聰明人懂得權衡利弊,懂得屈服。
他伸出手,拍了拍吳融的肩膀,姿態親昵,語氣卻冰冷。
“識時務者為俊傑。吳老弟,黨國不會虧待任何一個有功之臣。”
他揮了揮手。
兩名中統特務上前,將昏迷的克勞斯·施密特從吳融手裡拖了過去。
另一名下屬則恭敬地將那台微縮照相機遞到楊立仁手中。
“婉兒小姐,就先委屈你在我這裡做幾天客了。”楊立仁轉身,對林婉兒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等吳老弟的捷報傳來,我親自為你接風洗塵。”
吳融轉身就走,沒有再看林婉兒一眼。
多看一眼,都是對他們之間信任的褻瀆。
看著吳融狼狽卻筆直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楊立仁再也無法抑製自己的得意。
地圖、德國專家、還有一個能替他啃下最硬骨頭的紅色間諜。
一石三鳥。
南京站站長的位置,穩了。
廢棄的教堂地下室。
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來。
張昊天一拳砸在石牆上,堅硬的牆壁被砸出一個淺坑,他的指骨一片血肉模糊。
“督查!這他媽就是與虎謀皮!姓楊的就不是個東西!”
陳默扶了扶眼鏡,臉色也異常難看:“我們拚死拚活,最後全給他做了嫁衣?”
吳融站在地圖前,背對著眾人,看不清表情。
“計劃不變。”
他的聲音傳來,依舊是那份冰冷的平靜。
“行動代號,‘淨化’。”
“張昊天。”
“在!”
“你帶二組,負責外圍清剿。行動開始後,切斷湯山基地所有對外通訊線路,封死所有陸地出口。我不管來的是憲兵隊還是陸軍,一隻蒼蠅也不準飛出去。”
“是!”張昊天用布條胡亂纏住流血的拳頭,眼中凶光畢露。
“三組,”吳融的聲音沒有絲毫停頓,“負責接應。找到‘廢棄物’處理通道,也就是那些同胞的屍坑。把他們……帶回家。”
黑暗中,一個低沉的聲音應道:“明白。”
“我、陳默,還有一組,突入主基地核心區。”吳融主刀核心區域的突破,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救出王教授的家人,找到所有實驗數據,然後,把那裡燒成白地。”
地下室裡,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們知道,這是一個有去無回的計劃。
他們要麵對的,不僅僅是日軍的精銳守備部隊,還有暗處虎視眈眈的中統。
“督查,”陳默推了推眼鏡,低聲問道,“林小姐她……”
吳融轉過身。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她會沒事的。”
同一時間。
中統在南京郊外的一處秘密指揮部。
楊立仁悠閒地坐在太師椅上,手中把玩著那台德製的微縮照相機,心情極好。
地圖已經送往重慶,委員長親自回電嘉獎。
克勞斯·施密特正在隔壁接受“問詢”。
隻要等吳融那邊的消息一到,他就可以收網,將這個“紅色間諜網絡”連根拔起,功勞簿上再添濃墨重彩的一筆。
林婉兒安靜地坐在一旁。
她換上了一身乾淨的旗袍,正在煮水烹茶,動作優雅,神態自若,仿佛真是來做客的。
“楊主任,請用茶。”
她將一杯碧螺春,輕輕放在楊立仁手邊的茶幾上。
“婉兒,你的茶藝,還是這麼好。”楊立仁聞著茶香,滿意地點點頭,“等這件事了了,我保舉你去侍從室,前途無量。”
林婉兒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楊立仁的貪婪和自負,是刻在骨子裡的,他永遠不會放過吳融。她心中閃過這個念頭。
她退後兩步,站到了楊立仁的副官身後。那名副官正全神貫注地盯著地圖,謀劃著收網後的抓捕路線。
就在此時。
林婉兒抬起手,看似是要為自己整理一下微亂的發髻。
她的指尖,從發髻中,撚出了一根細如牛毛的鋼針。
發簪裡藏的毒針。
沒有半分猶豫。
她手腕一抖,鋼針無聲無息地,精準刺入了那名副官的後頸。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