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點昏黃的燈光,看似近在咫尺,卻又仿佛遠在天涯。
“變色龍”和他的隊員們,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才終於走完了那段在絕望中,被無限拉長的距離。每一步,都像是在沙地裡拔出深陷的腳鐐,沉重而痛苦。他們的肺部,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帶出灼熱而嘶啞的雜音。支撐著他們沒有倒下的,早已不是體力,而是那一點光芒所代表的、飲鴆止渴般的虛幻希望。
當他們終於踉踉蹌蹌地,來到那座建築前時,所有人都虛脫般地停下了腳步,大口地喘息著,貪婪地注視著這個在死亡沙漠中,憑空出現的人類文明遺跡。
近距離看,這是一座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地表的氣象觀測站。建築的風格,帶著濃鬱的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蘇式烙印,方方正正,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灰色的磚牆,在經曆了數十年的風沙侵蝕後,已經變得斑駁不堪,大片的牆皮剝落,露出了裡麵暗紅色的磚體,像是一塊塊凝固的血痂。
大部分窗戶的玻璃,都已經破碎,隻剩下黑洞洞的窗口,如同骷髏空洞的眼窩。在建築的正門口,還斜掛著一個鏽跡斑斑的鐵牌,上麵用早已褪色的紅漆,寫著一行龍國的文字,下麵還有一串因為鏽蝕而變得模糊不清的數字編號。
風,從破損的窗戶中穿過,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在訴說著此地被遺忘的漫長歲月。
一切看起來,都像是一處已經被大自然和時間,徹底遺棄了幾十年的廢墟。
除了……那扇唯一亮著燈的窗戶,和那從窗戶中透出的、溫暖得有些不真實的昏黃光芒。
儘管身體和精神,都已經達到了崩潰的極限,“變色龍”那如同烙印般刻在骨子裡的、作為頂級特工的專業素養,還是在瞬間接管了他那瀕臨宕機的大腦。
“停下!”他用沙啞的聲音,製止了另外兩人想要直接衝過去的本能衝動。
他將已經神誌不清的“掛鎖”靠在一處沙丘的背風麵,然後指著還能勉強站立的重機槍手“路障”,用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說道:“你,留在這裡,警戒!照顧好他!沒有我的命令,不準靠近建築半步!”
“路障”雖然滿眼都是對水的渴望,但長久以來形成的服從本能,還是讓他點了點頭。
“變色龍”又轉向最後一名還算清醒的隊員,“鐵鉗”,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兩人之間,已經不需要過多的言語。他們幾乎是同時,啟動了身上那套“變色龍”光學偽裝服。一陣微弱的電流聲過後,他們的身影,便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跡,迅速變得透明,與周圍的沙地和夜色,完美地融為了一體。
隨即,他們一前一後,小心翼翼地、幾乎是完全將身體貼著地麵,如同兩道在月光下緩緩滑行的、無聲的影子,向著觀測站的側翼,悄無聲息地摸了過去。
在潛行的過程中,“變色龍”的感官被提升到了極致。他那雙如同鷹隼般的眼睛,沒有放過任何一處細節。也正是這些細節,讓他那本就懸著的心,一寸寸地,沉入了無底的深淵。
幾個讓他心中警鈴大作的、致命的疑點,接連不斷地,浮現在他的視線裡。
首先,是建築周圍的沙地。從遠處看,這裡的沙丘起伏,沙粒的紋路,都和彆處無異,是典型的自然風蝕地貌。但是,當他以近乎貼地的視角,仔細觀察時,卻能發現一些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用肉眼分辨的、不屬於自然風蝕的痕跡。
那感覺,就好像是有人曾經在這裡,進行過大規模的挖掘和布置,然後又用一種堪稱藝術的手法,將一切都恢複了原狀。那些被翻動過的痕跡,被處理得天衣無縫,甚至連風向對沙丘紋路的影響,都被完美地計算和模仿了。若不是他這種受過最頂級反追蹤訓練的專家,根本不可能看出任何破綻。
其次,就是那扇唯一亮著燈的、二樓的窗戶。
當他從一個刁鑽的角度,仰望那扇窗戶時,他那因為脫水而有些模糊的視線,猛地凝固了。
那扇窗戶的玻璃……竟然,乾淨得一塵不染!
在這片風沙肆虐的戈壁,任何暴露在外的物體,都會在幾小時內,被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塵。而這扇窗戶的玻璃,卻乾淨得如同剛剛被人用最潔淨的布,仔細擦拭過一般,清晰地反射著室內那溫暖的燈光。
這片一塵不染的潔淨,與周圍那些滿是灰塵、甚至已經破損的窗戶,形成了極其詭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鮮明對比。
“變色龍”的心,徹底涼了。
他現在可以百分之百地確定,這就是一個陷阱。
一個……布置得極其用心,極其精巧,甚至帶著一絲濃濃的惡趣味的、完美的陷阱。
對方,根本沒有想過要掩飾這是一個陷阱。恰恰相反,對方似乎是在故意地、用這些不合常理的細節,來向他展示自己的“傑作”,像一個技藝高超的藝術家,在炫耀自己的作品一般。
這是一種赤裸裸的挑釁,一種源於絕對自信的、對獵物的戲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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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他和“鐵鉗”,繼續像幽靈一樣,繞到了建築的後方。在那裡,他們找到了建築的後門。
那是一扇由厚重鋼板製成的、看起來堅不可摧的鐵門。然而,這扇本該是整棟建築最堅固的防禦點的鐵門,此刻,竟然是虛掩著的。
一道不算寬,但足以容納一個人側身進入的縫隙,就這樣敞開著。
晚風吹過,鐵門甚至還隨著風,發出“吱呀……吱呀……”的、令人牙酸的、輕微的搖晃聲。
仿佛,這裡的主人剛剛才從這裡離開,甚至因為走得匆忙,而忘了鎖門。
這種“不設防”的姿態,這種赤裸裸的、仿佛在說“歡迎光臨”的態度,比任何堅固的防禦工事、比任何密集的自動火力點,都更讓“變色龍”感到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冰冷刺骨的寒意。
這不是邀請,這是通往地獄之門的召喚。
他停在門邊的陰影裡,劇烈地喘息著,汗水和沙粒混合在一起,在他的臉上,劃出一道道泥濘的痕跡。他知道,門後麵,等待著他的,必然是死亡。但他彆無選擇。
他緩緩地抬起手,對著僅剩的、還能在幾十米範圍內點對點通訊的隊內短距離通訊器,用一種氣若遊絲的、卻異常平靜的聲音,對著外麵沙丘後警戒的“路障”,低聲說出了或許是他人生中最後一道指令:
“路障,聽著。裡麵……可能有人,也可能……是一個為我們準備好的陷阱。”
“我……先進去探路。”
他的聲音頓了頓,似乎是在積蓄最後的力量。
“如果我十分鐘……沒有出來,或者……沒有發出任何信號,你們……就自求多福吧。”
說完,他沒有再等待任何回應,便關閉了通訊器。他轉頭,對身邊的“鐵鉗”做了一個“原地警戒”的手勢,然後,整個人,就像一條在叢林中受了重傷、但依然保持著致命攻擊性的毒蛇一樣,將自己的身體,壓到了最低。
然後,無聲地、緩慢地,從那扇半開的、通往無儘未知與死亡的門縫裡,滑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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