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碩伸過手,動作流暢地接過張誌強手中的文件,快速而精準地掃視著上麵用黃色熒光筆標出的關鍵條目,目光沉靜如深潭:
“好。路上,你重點再過一下永昌塑膠的鍋爐壓力容器備案文件和最近的環保署檢查記錄。
還有,興發塑料所在那座工業大廈的業權是否有糾紛傳聞。
觀塘那個場地,樓宇結構圖標注的承重數據和消防處的驗收報告是關鍵。
至於深水埗那邊……”他頓了頓,語氣加重了幾分,“重點關注他們提供的二手設備來源證明文件常見的漏洞和造假方式。”
他的指令精準、高效,沒有半個廢字,仿佛一台高速運轉的精密儀器。
將昨晚在半島酒店靜謐套房裡的深度思考與今天即將展開的實地行動無縫對接,形成了清晰的行動綱領。
車子平穩地穿過海底隧道,駛向港島北角。
車輪碾過路麵,載著鄭碩從一個由數據、報告和冷靜邏輯構成的紙麵推演空間,駛向了充滿未知變量、人性博弈與鋼鐵鏽蝕的工業叢林前線。
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港島北岸新興寫字樓的玻璃幕牆反射著初升的朝陽,光芒刺眼而充滿活力。
鄭碩靠在後座柔軟的真皮靠背上,閉目養神。
但他的大腦卻如同高速計算機的中央處理器,絲毫沒有休息,正在將昨晚對每一處目標的初步預判、風險假設。
與即將麵對的真實場景進行著無聲的、反複的模擬碰撞。
戰場,到了!
當車子拐進十字路口,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股若有若無、帶著甜膩感的塑料熱熔氣味時。
鄭碩倏地睜開了眼睛,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精準地投向車窗外那個掛著“永昌塑膠廠”斑駁鏽蝕招牌的舊廠房入口。
第一站:永昌塑膠廠
車子停在一片水泥地麵開裂、略顯空曠的廠區門口。
“永昌塑膠”四個字的招牌油漆剝落,邊緣卷曲,下方的鐵門敞開著,仿佛一張疲憊張開的嘴。
廠區內,幾台老舊的注塑機在車間深處發出單調而沉重的“嗡——哢噠”運行聲,節奏緩慢,聽起來有種行將就木的疲憊感。
迎接他們的是一個五十歲上下的微胖男人,穿著一件領口磨損、洗得發白的淺藍色襯衫,深色西褲的褲腿上沾著些許油汙。
他臉上堆滿了熱情得近乎誇張的笑容,快步迎上,但眼神深處卻難以掩飾地流淌著一種焦灼與不安。這正是老板梁永昌。
“鄭老板!張誌強!哎呀呀,歡迎歡迎!大駕光臨,真是讓我們這小廠蓬蓽生輝啊!”
梁永昌聲音洪亮,熱情地伸出雙手。鄭碩與他禮節性地一握。
觸手感覺對方掌心濕冷微汗,且握力有些僵硬,透著一股強撐的虛張聲勢。
幾句程式化的寒暄後,梁永昌便迫不及待地領著他們進入主車間。
一股更濃烈、更複雜的塑膠熱熔氣味混合著機油、灰塵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黴味撲麵而來,幾乎令人窒息。
車間采光極差,僅靠幾盞懸掛的白熾燈提供著昏黃的光線,巨大的機器投下幢幢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