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像春風，總能鑽過縫隙。王龍飛靠著野菜快遞打開的新路子，漸漸有了點起色。雖然量不大，但隔三差五就有外地網友詢價下單，賺的運費差價和“辛苦費”勉強能覆蓋掉包裝成本，更重要的是，這點額外的進項讓他心裡多了份盼頭。
他正琢磨著是不是該擴大河灘那片“自留地”的野菜規模，多收集些種子，明年好好規劃一下。
這天下午，他照例帶著黃豆去河灘采收第二天要送的貨，順便看看那些標記好的、長勢尤其好的野菜植株，盤算著留種。
還沒走到地頭，就看見河灘邊上稀稀拉拉圍了幾個人，多是村裡和他爹差不多歲數的老漢，正對著河邊指指點點，議論著什麼。氣氛有點不同往常。
王龍飛心裡咯噔一下，加快腳步走過去。
隻見河灘入口那棵老柳樹上，不知何時釘上了一塊嶄新的、刷著白漆的木牌子，上麵用醒目的紅字寫著：
《龐莊村河灘地綜合開發項目規劃公示》
底下是密密麻麻的小字，蓋著村裡和鄉裡的大紅印章。
王龍飛擠進去，湊近了細看。大意是：為響應上級號召，發展鄉村經濟，此片河灘地將被納入統一規劃開發，擬建設生態觀光步道、親水平台及統一規劃的種植示範區。公示期一周，期間禁止一切私人開墾、種植及采集活動。
落款日期是三天前。
他腦子嗡的一聲，像是被人當頭敲了一棒子。眼前那片長勢正旺、被他視為近期生計來源和未來希望的野菜地，瞬間變得遙遠而不真實。
“開發？觀光？這兔子不拉屎的破河灘有啥可觀的？”一個老漢嘟囔著，語氣裡滿是懷疑。
“說是要種統一的花花草草，好看哩。”另一個接口道，帶著點看熱鬨的意味。
“哎，飛娃子，”有人看見了他，扭過頭來，“你這幾天在這河灘搗鼓得挺歡實，這牌子一立，你這‘野菜基地’怕是要黃嘍？”
語氣裡有點調侃，也有點說不清的同情。
王龍飛沒吭聲，眼睛還死死盯著那塊牌子，尤其是“禁止一切私人開墾、種植及采集活動”那幾個字。每個字都像針一樣紮進他眼裡。
黃豆似乎感受到他情緒不對，不安地在他腳邊蹭了蹭，小聲嗚咽了一下。
他猛地回過神，感覺喉嚨有些發乾。他彎下腰，不是去采野菜，而是徒手在地上挖了幾下，抓起一把濕潤的、混著沙粒的泥土，緊緊攥在手裡。冰涼的泥土從指縫間溢出。
這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點立足之地，眼看剛摸到點門道，就要這麼沒了？
公示期一周…也就是說，最多還有七八天，他就不能再踏進這片河灘采集了。那些已經談好的訂單，那些正在接洽的快遞單子…怎麼辦？
他直起身，望著這片給予他最初生機和希望的河灘地，夕陽照在緩緩流動的河水上，泛著粼粼金光，卻刺得他眼睛發疼。
心裡那片剛冒出點綠芽的盼頭，仿佛一下子被這塊突如其來的牌子給踩滅了。
他沉默地站了一會兒，然後彎腰，不是采摘，而是將幾株最肥碩的灰灰菜和馬齒莧連根小心挖起，用潮濕的泥土裹住根須。又仔細地收集了幾把已經成熟飽滿的野菜種子。
做完這些，他牽著不願離開的黃豆，一步一步，沉重地往回走。
背後的河灘，依舊安靜，但在他眼裡，已經徹底變了模樣。
晚飯他吃得食不知味。院子裡，那些他之前種下的蔬菜苗在月光下安靜生長，但它們生長得太慢，遠遠接不上河灘地突然斷供的缺口。
電腦屏幕上，又有新的網友留言詢問快遞事宜。他看著那些充滿期待的語句，手指懸在鍵盤上，卻不知該如何回複。
夜，變得格外漫長而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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