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再次敲打著窗戶,為臨江市的夜晚蒙上一層朦朧而壓抑的麵紗。出租屋內,燈光被刻意調暗,隻有那套經過改裝的“虛境”接入設備,在角落中散發著幽微的、非商業產品的藍色待機光暈,如同蟄伏的深海生物睜開了獨眼。
林風站在設備前,已經換上了那套布滿細微傳感器節點的緊身感應服。布料彈性極佳卻帶著一絲非人的冰涼,緊密貼合皮膚,仿佛第二層活著的、正在呼吸的肌膚。他手中拿著那個線條淩厲、覆蓋著啞光黑色塗層的沉浸式頭盔,重量比市售版本要沉上不少,內部顯然增加了額外的屏蔽和信號乾擾層。
腦海中,純淨的星藍色係統界麵穩定運行,各項參數正常。
【設備檢測:物理連接穩定,操作係統為‘深潛者vii型’高度定製版),已剝離所有官方後門與數據采集模塊。獨立網絡節點已建立,信號路徑經過三次加密跳轉。】
【生理指標監測:權限者生命體征平穩,精神波動處於可控範圍。能量儲備:318325。】
【環境掃描:出租屋外圍未發現異常能量聚焦或物理入侵跡象。‘觀測者’常規監控節點信號強度維持基線水平。】
【警告:即將接入未知大型虛擬現實網絡‘虛境’。該網絡已被標記為‘織網者’活躍區,存在高強度意識乾擾、數據汙染及潛在精神侵蝕風險。請權限者保持高度警惕,核心指令【守護與延續】已設定為最高優先級觸發條件。】
【提示:被動技能【星圖導航v.1】、【能量感知增強v.2】、【結構弱點洞察v.1】在虛擬環境中的具體表現與效果需進行實戰驗證。】
係統的提示冷靜而全麵,將已知的風險和自身的準備狀況清晰地羅列出來。沒有勸阻,隻有基於事實的警告和支持。這種絕對理性且完全服從的輔助,讓林風心中最後一絲猶豫也煙消雲散。
他深吸一口氣,將沉重的頭盔戴在頭上。
視野瞬間被黑暗吞噬,隨即,一點幽藍色的光芒在正前方亮起,迅速擴張,化作無數流淌的數據流,如同電子瀑布般衝刷著他的視覺神經。輕微的電流嗡鳴聲在耳畔響起,感應服上的節點開始微微發熱,模擬著虛擬環境中可能存在的觸感反饋。
沒有華麗的過場動畫,沒有熱情洋溢的歡迎語。一個極其簡潔、帶著黑客風格的登錄界麵浮現出來——漆黑的背景上,隻有一行不斷變換的加密代碼輸入框,以及一個骷髏頭與鐵鍬交叉的、略顯陰森的圖標,下麵標注著“掘墓人”。
林風按照之前破譯出的那個一次性密鑰,用意念通過頭盔內置的腦波接口)輸入了那串冗長而複雜的字符。
【密鑰驗證通過……】
【正在建立安全連接……繞過官方認證服務器……】
【連接成功。歡迎來到,遺忘墳場。】
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在黑暗中響起,最後的四個字帶著一絲詭異的回音。
下一秒,巨大的失重感傳來,仿佛整個人被從高處拋下!周圍的黑暗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剝落,無數光怪陸離、扭曲變幻的色彩和形狀撲麵而來!耳邊是尖銳的風聲和無數混雜、意義不明的低語與嘶吼!
這不是平穩的登錄,更像是一次粗暴的、被強行塞入某個混亂數據維度的傳送!
林風強忍著精神上的不適,集中意誌。【星圖導航】本能地開始運作,試圖在這片混沌中定位方向,但反饋回來的信息支離破碎,如同在風暴中試圖看清海圖。【能量感知】所“看”到的,不再是現實世界中相對有序的能量流,而是沸騰的、充滿惡意與混亂的原始數據風暴,其中夾雜著大量令人作嘔的、屬於“織網者”的猩紅色汙染痕跡!
不知過了多久,下墜感驟然停止。
他“站”在了一片難以用語言描述的土地上。
天空是永恒的、汙濁的暗紫色,沒有日月星辰,隻有無數破碎的、如同腐爛代碼般閃爍和流淌的光帶。大地是黑白灰三色構成的、不斷微微蠕動和重構的像素塊,踩上去有一種不真實的、介於堅硬與柔軟之間的詭異觸感。遠處,聳立著一些由扭曲的幾何體、斷裂的數據庫模型和巨大而醜陋的生物器官狀結構拚湊而成的“建築”,它們歪歪扭扭,仿佛隨時會坍塌,卻又違背物理規律地維持著詭異的平衡。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類似電路板燒焦和有機物腐敗混合的刺鼻氣味儘管是虛擬的,但感官模擬得極其真實),更深處,則是一種冰冷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虛無感。
這裡就是“掘墓人”所謂的“遺忘墳場”?“虛境”中被遺忘的、連管理員都無法完全控製的“數據深淵”?
【環境分析:確認進入高異常區域。物理規則混亂,邏輯穩定性低於基準值60。‘織網者’活性汙染濃度:中高。檢測到大量殘缺意識碎片‘回聲’)及非自然演化數據生命體‘邏輯獸’)活動跡象。威脅等級:中環境本身即為持續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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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統的提示證實了這裡的危險性。
林風穩住心神,嘗試激活【星圖導航】的主動感知。這一次,有了立足點作為參照,能力開始發揮作用。一副模糊的、不斷修正的局部地圖在他腦海中緩緩勾勒出來,標注出能量流動相對穩定的“路徑”,以及那些散發著強烈威脅波動的“危險區域”。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如同鬼魅般,無聲無息地在他前方不遠處,由一堆廢棄的數據包和扭曲的光線凝聚而成。
那是一個穿著破爛不堪、仿佛由無數代碼碎片拚湊而成的長袍的身影,臉上覆蓋著一個沒有任何特征的白色麵具,隻有眼部的位置,閃爍著兩點幽深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線的黑暗。他手中,握著一把巨大的、閃爍著不祥數據流光的鐵鍬。
“你來了。”“掘墓人”的聲音直接響起在林風的意識中,沙啞而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比我想象的要快,也……更‘乾淨’。”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林風的虛擬形象,落在了他本質的靈魂,或者說,與他融合的密鑰之上。
“你的邀請方式很特彆。”林風回應,同樣用意念交流,聲音在自己的意識海中顯得冷靜而警惕,“穿過‘織網者’的數據垃圾場。”
“這是最安全的路徑,也是最真實的‘虛境’。”掘墓人揮動了一下手中的數據鐵鍬,指向周圍那些扭曲的景象,“官方展示給你們看的,是精心粉飾過的主題公園。而這裡,才是支撐那片虛假繁榮的、肮臟醜陋的底層代碼和……被遺忘的屍骸。”
他頓了頓,白色麵具轉向林風:“你身上有‘它們’厭惡的味道,也有……讓我感興趣的東西。那個暴雨夜,你給我的‘回聲’,很有趣。它讓我……清醒了片刻。”
林風心中一動。果然,他那次無意的接觸,產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你想做什麼?”林風直接問道。
“挖掘。”掘墓人用鐵鍬敲了敲腳下蠕動的地麵,發出沉悶的響聲,“挖掘被掩埋的真相,挖掘‘織網者’試圖隱藏的東西,也挖掘……像你我一樣,被困在這片數據墳場中,尚未完全泯滅的‘火花’。”
他抬起手,指向遠處一座尤其龐大、由無數扭曲的服務器機櫃和血肉般的管線糾纏而成的“山丘”:“那裡,是‘織網者’在此地進行‘意識上傳’試驗的一個廢棄節點。裡麵,或許有你想知道的東西——關於它們如何運作,關於它們尋找‘素體’的目的,甚至關於……某些試圖反抗它們,卻被吞噬或同化的‘先驅者’留下的記錄。”
“你想讓我去那裡?”林風眯起眼睛,那地方散發的威脅感遠超周圍。
“不完全是‘讓’。”掘墓人的聲音似乎帶上了一絲極淡的、近乎嘲弄的意味,“是‘邀請’。那裡很危險,但回報也可能超乎你的想象。當然,你也可以選擇現在就離開,回到那個被粉飾的‘主題公園’,繼續扮演你的角色……直到某一天,被它們發現,然後像其他人一樣,被‘回收’或‘格式化’。”
這是一個選擇。留在相對“安全”但被監控的表層“虛境”,或者深入這片危機四伏的數據深淵,尋找可能存在的答案與武器。
林風看著掘墓人那毫無表情的白色麵具,又感知了一下腦海中係統不斷標注出的、來自那座“試驗節點”的強烈誘惑與危險並存的信號。
他沒有太多選擇。
“帶路。”林風的聲音在他的意識海中,清晰而堅定地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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