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踏碎江岸薄霜,我抵錦江碼頭時,天光未明。三艘貨船正欲起錨,艙口堆滿麻袋,押運小吏攔在跳板前,聲音嘶啞:“無令不得離港!”
“我們交了定金!”船主揮臂高喊,“茶瓷皆已稱重入艙,誤了汛期,損失誰擔?”
我翻身下馬,袖中鐵柄微涼。走近船舷,揭開一袋封口,抓出一把乾茶,細撚指間。葉形緊實,火候到位,正是蒙頂新法所製。
“誰準你們裝貨?”我問。
“廣州十三行的契書在此!”一名客商從艙內奔出,捧著竹帖,“官府收稅訖,憑帖放行!”
我接過竹帖,掃了一眼,遞還。“錯不在你。”轉頭對押運官道:“查封船隻,人留原地。所有貨物清點入庫,另案處置。”
那押運官鬆了口氣,立即調兵圍船。
回程途中,晨霧漸散。李伯騎驢尾隨,喘著氣問:“大人,這回又是豪戶私下販運?”
“不止。”我說,“有人想繞開關防,把茶瓷直接賣到交州外邦去。”
他瞪大眼:“那豈不是……斷了官市的利路?”
我沒答,隻催馬前行。
兩日後,我立於景德鎮窯區高台之上。遠處群窯林立,柴垛如山,工匠往來穿梭。主事快步趕來,遞上一卷文書:“昨夜已按您吩咐,重申‘出口物資統由官營商隊承運’之令。私運者沒收貨物,三年不得申領窯票。”
我點頭,將文書收入袖中。
眼前這座主窯,正是按係統圖紙改建的雙膛循環窯。工匠首領蹲在窯口旁檢查火道,聽見腳步聲回頭,見是我,起身抱拳,臉上煙灰未淨。
“溫控可試過了?”我問。
“昨夜點火,燒了半宿。”他抹了把汗,“餘熱回流確實穩,省柴不說,窯內上下溫差不到三指寬。”
“好。”我走近窯門,伸手探入排煙口,“今日開窯,第一批瓷必須足量、無瑕。這不是生意,是信義。”
他重重點頭:“小人親自守爐。”
日過中天,窯門開啟,青煙湧出,夾著灼熱氣浪。工匠們用長鉗拖出一排排匣缽,打開,取出瓷器。白胎青花,釉色清亮,紋路如山水潑墨,自然流暢。
圍觀百姓一片嘩然。孩童擠上前,指著碗底圖案驚呼:“畫的是廬山瀑布!”
“輕拿。”我對身旁李伯說,“挑十件完好無損的,送去城南貧戶區,每家一件,附說明用法。”
他又問:“定價呢?”
“民購十件以上,八折;持籍貫文書者,可賒三個月。”我頓了頓,“舊陶器拿來換新瓷,按重量折價。”
話音落下,市集立刻沸騰。有人扛來整筐粗陶碗碟,排隊等候兌換。瓷坊門口不到半日便排起長龍。
午後,荊揚一帶的客商陸續抵達。我在工棚設席,擺出樣品:青花茶盞、瓷壺、飯碗、油燈,件件輕巧耐用。
一名揚州商人拿起茶盞對著日光細看,忽然吸氣:“這胎體透光如紙,卻敲不裂?”
“高嶺土加石英,二次燒成。”我說,“摔在地上,最多磕邊,不易全碎。”
另一人試了壺嘴出水,流暢不滴漏,連連點頭。
我等他們傳看得差不多了,才開口:“此瓷適遠途運輸。官府將組建商隊,走陸路經建寧、永昌入緬甸,再轉西域諸國。沿途設歇腳站,配有護衛營。”
“利潤如何?”一名建業來的老客問。
“五五分成。”我說,“官府出貨、出護、出線,你們出人、出資、分銷。若中途遭劫,損失由官庫補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