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馬跪地的瞬間,塵土濺起,趙雲滾落馬背,單膝觸地,長槍拄在身前。他沒抬頭,隻是用袖口抹了把臉上的血,掌心一滑,布料被血浸透。阿鬥還在懷裡,裹得嚴實,哭聲微弱,像風裡的一縷線。
我蹲在高坡,機槍壓在肩頭,槍管冰涼。望遠鏡裡,趙雲的瞳孔還亮著,像燒到儘頭的炭火,沒熄。他動了,猛地起身,槍杆橫掃,逼退兩騎。第三騎矛尖刺來,他側身躲過,肩甲裂開,血湧出來。
六騎圍成半圓,弓弦繃緊。他站著,喘得厲害,左手已經抬不起來,槍杆靠在右肩上。
“再等等。”我低聲說,不是說給他聽,是說給自己。手指搭在扳機護圈上,沒碰扳機。曹純在陣後沒動,銀甲未損,雙戟交叉掛於馬鞍。他不急,像是等著什麼。
趙雲忽然動了。他衝向左側缺口,槍尖挑起,刺穿一騎咽喉。那人倒下,他順勢奪馬,翻身上鞍。馬未穩,箭已至。一支釘進馬頸,馬嘶一聲,前腿跪地。他被甩出,滾地三圈,撞上一塊岩石,彈藥箱似的撞得悶響。
他爬起來,槍斷了,隻剩半截。他把斷槍插進土裡,拔出腰間劍。劍光一閃,劈開一騎馬腿,那人摔下,被他一劍封喉。第二騎衝來,他側身避過長矛,劍刃削斷馬韁,人借力躍起,一腳踹中騎兵胸口,將其踹下馬背。
第三騎已至背後。他轉身,劍格矛杆,火星迸出。第四騎從側翼包抄,長矛直刺肋下。他擰身躲閃,矛尖劃破皮甲,劃開一道血口。他反手一劍,削斷矛頭,但動作慢了半拍。
第五騎從高處俯衝,長矛如標槍擲出。他低頭,矛擦頸而過,帶出一道血線。他踉蹌一步,單膝跪地,劍拄地,撐住身體。
六騎圍成一圈,不再進攻。他們拉弓,矛尖對準他心口。
他抬頭,看向高坡。目光穿過煙塵,竟像是直直落在我臉上。我沒動,機槍穩在肩上。他嘴角動了動,像是笑了,又像是咳出血。
他緩緩起身,把劍插回鞘中,從懷中抽出那半截斷槍。他將阿鬥重新裹緊,用布條綁在胸前,然後雙手握槍,槍尖朝前,對準包圍圈最薄弱的一點。
第七次。
他衝了出去。
槍掃三人,逼退兩騎,第三騎迎麵撞來,他矮身鑽過馬腹,反手一槍捅進馬腹。馬慘嘶,人立而起,將騎兵甩下。他奪矛,轉身,一矛刺穿追擊者的咽喉。
五十步。他衝了五十步。
馬倒,人滾,槍斷。
他棄矛,拔劍,徒步再進。一劍劈開盾牌,二劍刺穿咽喉,第三劍被雙矛夾住,他猛力一震,劍刃崩裂。第四劍隻剩半截,他用斷刃割開一人咽喉,卻被第三騎一矛掃中腿側,跪倒在地。
他沒倒。他用斷劍拄地,硬生生撐起身子,一步步後退,直到背抵斷崖。三騎圍上,矛尖對心,弓弦拉滿。
他靠在崖壁上,懷裡阿鬥還在。他低頭看了眼,抬手輕輕拍了拍繈褓。
“趙子龍。”曹純策馬上前,聲音不高,卻壓過風聲,“七進七出,名不虛傳。今日孤若放你走,可願歸降?”
趙雲咳了口血,抬眼看他,聲音沙啞:“趙雲……寧死,不降。”
曹純眯眼,盯著他看了三息,緩緩抬手。
“圍而不殺。”他下令,“先破高坡,再取此子。”
騎兵調轉馬頭,矛鋒轉向坡頂。
我仍蹲在原地,機槍未動。望遠鏡裡,趙雲靠著斷崖,斷劍拄地,肩、臂、腿、肋,四處流血。他沒閉眼,目光仍盯著曹純背影,像釘在地上的樁。1911。不是要開火,是確認它還在。子彈上膛,保險未解。我摸了摸槍管,冷的。
張飛在我身後低聲問:“軍師,打不打?”
我沒答。我在算。
曹純調頭攻高坡,是試探,也是誘敵。他不信高坡無人,但他更不信有人能憑空殺他三千精騎。他賭我們不敢動,賭我們沒後手,賭我們帶著百姓,走不快。
他賭對了一半。
銳士營十二人伏在機槍兩側,彈藥箱打開,彈鏈備好。一名士兵抬頭看我,眼神發緊。我衝他搖頭,又點頭——不是開火,是準備。
趙雲還在下麵。他沒動,像一尊石像。可我知道他在撐,撐到最後一口氣,撐到有人來救,撐到阿鬥能活。
我重新舉起望遠鏡。
曹純已率騎兵列陣,錐形突擊陣,直指坡道。張飛的拒馬樁橫在三道,弓手伏石後,手已搭箭。雙方距離八百步,靜得能聽見風刮過岩石的聲響。
就在這時,趙雲動了。
他忽然抬手,將斷劍狠狠插進崖壁裂縫,然後雙手抱住阿鬥,猛地將孩子舉過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