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貼著水麵刮過來,帶著鐵鏽和腐草的氣息。我站在第三炮位的土堆後,袖口被露水浸得發沉。三日了,西北風沒停過一刻,江麵波紋都朝著南岸推,火船若放,隻會燒到自己。
陳鋒蹲在炮管旁,手指摳著草縫裡的泥粒:“將軍,風再不轉,油布要黴了。”
我沒答。風向儀藏在袖中,銅針紋絲不動。昨夜我拆了三處炮位的支架,重新夯過地基。銳士們以為我在找鬆動,其實我在等風。隻要風起一線,炮口就得偏七度,差半寸,主艦的火藥艙就炸不透。
帳前傳來腳步聲。周瑜的親兵跑得急,鞋底在濕地上打滑。
“都督吐血了!”他喘著說,“倒在沙盤邊上,手裡還抓著令旗。”
我轉身就走。路過第二炮位時,順手把觀測油布掀開一角。草葉上凝著水珠,還沒乾。
中軍帳裡藥味刺鼻。周瑜躺在榻上,嘴唇發白,案邊一碗藥潑了一半。沙盤上曹軍的船陣被他砸亂了,木船東倒西歪,像被無形的手撕過。
“風不順,火攻不成。”他睜開眼,聲音像砂紙磨鐵,“三軍待命五日,糧草將儘,士氣已竭。若再拖下去,不戰自潰。”
我走到沙盤前,蹲下身,把翻倒的船一一扶正。
“三日內,東南風必至。”
帳內一靜。周瑜盯著我,眼裡有血絲。
“你如何知道?”
我從袖中取出風向儀,銅殼上刻著刻度,針尖指向西北。我把它放在案上,推到他眼前。
“長江冬月,西北風壓境,是常勢。但每七日必有回擺,因地氣南湧,江峽聚熱,風必折返。前日我已測得地底微震,濕氣上蒸,風勢將竭。”
周瑜沒動,呼吸卻重了幾分。
“博望坡,我以火攻破夏侯惇。”我繼續說,“那時風向也不利,但我知火起三刻後必有回旋風助勢,所以敢點火。新野焚營,也是等了四日,才等到南風卷起。”
他閉了閉眼。
“你從不言天象,今日卻斷言風至?”
“我不是斷言。”我盯著他,“我是計算。天時非天命,是規律。你信我一次,我保火攻必成。”
良久,他緩緩抬手,抹去嘴角血痕。
“若風不起?”
“我自刎於陣前。”我說,“頭顱掛旗杆,祭三軍。”
他忽然笑了,笑聲牽動傷口,又咳出一口血。但他抬手,抓起令旗,重重拍在案上。
“傳令——火攻諸部,再等三日!膽敢言退者,斬!”
我起身離開時,天邊剛透出灰光。江霧比昨夜薄了些,風仍從北來,但草尖上的露珠,已開始斜著滾向南側。
回到炮位,陳鋒正在檢查引信。
“將軍,他們不信。”他低聲說,“有人說這是妖術,說風豈能由人定。”
我蹲下身,從係統空間取出一枚炮彈,放在他麵前。彈殼冰冷,刻著編號。
“拆開它。”我說。
他猶豫了一下,用扳手擰開底蓋。裡麵是引信和火藥,結構清晰,無符無咒。
“這是鐵與火的機關。”我指著引信簧片,“風起時,第一發炮彈會落在曹軍帥艦左舷二十步外。若偏一寸,我當場自儘。你信,或不信,都不影響它開火。”
他低頭看著引信,手指慢慢撫過金屬邊緣。
“屬下明白了。”他合上底蓋,把炮彈放回原位,“三日後,等風。”
我拍了拍他的肩,走向高台。沿途十處炮位,每處都換了新油布,炮口壓低,藏在草堆裡,像蟄伏的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