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筒尚有餘溫,焦痕自銅蓋蔓延至底端,似被火舌舔過。我未喚人,親手擰開。
信紙殘缺一角,墨跡暈染,顯是倉促寫就。開頭一句“馬謖營中起火,疑為炊事不慎”,字跡平穩,語氣輕描淡寫,仿佛不過軍中尋常事故。
我冷笑。
火可燒營,亦可燒信。若隻是炊事失慎,何須焦筒傳信?飛鴿若安然抵達,信筒怎會帶火?王平日日傳訊,從無延誤,今日卻由一隻幾被射落的鴿子送來殘信,分明是有人壓情不報,逼至絕境方露一絲縫隙。
我召來傳信參軍,聲不高,卻字字如釘:“街亭三日來,共有幾封飛鴿傳書?”
參軍低頭:“回都督,共三封。前兩封皆由王平將軍署名,言‘營固糧足,敵未近’。第三封……未署名,途中損毀,僅餘殘片。”
“呈上。”
殘片鋪於案上,與手中信拚合。字跡斷續:“……水源危……馬令移營……不從……張合已至……”
我指尖一緊。
張合到了。
我早知魏軍必遣重將西援,卻未料其行軍如此迅疾。而馬謖,竟敢在敵未至時,先違我軍令。
我起身,步至沙盤前。街亭山勢高聳,隴道穿其下,確為咽喉。然山無深泉,全賴山腳溪流供水。我令其“依水紮營”,正是防此一著。若據山而守,一旦被圍,退無可退,水道一斷,五千人不戰自潰。
馬謖讀兵書,自謂通曉“居高臨下,勢如破竹”,卻不知兵法之要,在因勢利導,不在死守章句。
我再問:“王平所部今在何處?”
參軍低聲道:“據昨日前線哨探回報,王平率千人駐山腳,另分三百守水道,餘眾隨馬謖上山。”
“上山?”我目光一寒,“我令他固守水源,他竟隨馬謖上山?”
“不。”參軍搖頭,“王平未曾上山。他率本部千人守溪畔,與馬謖營隔嶺相望。馬謖三日前下令移營,王平力諫,言‘水源不可離,地勢雖高,實為死地’。馬謖不納,反斥其‘怯戰沮軍’,令其‘各守其職,勿擾軍心’。”
我默然。
王平未上山,是守住了我的命令。而馬謖,竟在敵軍未至之時,先斬將令如無物。
我轉身,提筆疾書:“飛鴿傳令馬謖——即刻移營下山,重據道口,固守水源。若三日內未見移營,軍法從事。”
令出,參軍欲接,我忽止住。
“再傳一令:命王平親兵一人,即刻來報。許以黃金十斤,爵升兩級,不論生死,必至我帳前。”
參軍領命而去。
我立於沙盤前,目光凝在街亭水道標記上。若張合已至,必已察覺蜀軍分兵之勢。山上有營,山下有寨,中間隔嶺,首尾難顧。隻需一軍斷水,一軍圍山,再以弓弩封鎖退路,便可不戰而屈人之兵。
馬謖以為占山便是得勢,卻不知自己已入死局。
兩日後,帳外馬蹄聲碎。
一親兵滾鞍下馬,撲入帳中,甲胄殘破,左臂纏布,血透三層。他雙膝跪地,從懷中取出一封密信,雙手呈上。
“王平將軍親書,命小人穿越魏軍封鎖,務必送達都督之手。”
我接過,拆信。
字跡潦草,墨中帶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