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急報送來時,我正立於昭武殿前。士兵單膝跪地,聲線穩而無顫,報的是吳軍殘部已儘數解甲,校場空寂,僅餘幾麵殘旗斜插泥中。我點頭,命他退下。
太史亨從側廊快步而來,抱拳道:“諸葛瑾已在偏殿候了半個時辰,未敢入座。”
我抬步便走,未應聲。殿內燭火微晃,一人立於案前,布衣素袍,須發微白,身形清瘦卻不顯頹唐。見我進來,他轉身,俯身下拜。
“兄長不必多禮。”我伸手虛扶,他順勢起身,目光平和,無懼亦無諂。
“江東百姓,經此大亂,十室九空。田畝荒蕪,倉廩空虛,若不速定政令,恐民心動蕩,盜賊蜂起。”他開口便言實務,語速不急不緩。
我落座主位,道:“我意設揚州牧,暫由我兼領。民政需人主持,非德望深厚者不可為。你久在吳地,通曉民情,可願任長史,總攬諸事?”
他略一垂目,再抬眼時神色未變:“既蒙信任,不敢推辭。但有三請:一,請開倉不限量,務使饑者得食;二,請赦免因戰亂逃役之民,免追舊責;三,請準許舊吏暫代其職,待清查後另授新命。”
我頷首:“準。”
他再拜,退下時腳步沉穩,未顯喜色,亦無遲疑。
李錚候在殿外,低聲稟報:“西坊糧倉今日發放不足三成,裡正言人手不夠,百姓擁擠難控。”
我起身:“去看看。”
街巷間已有炊煙升起,但行人仍少,偶有孩童探頭,見軍士巡行,又被大人迅速拉回屋內。西坊糧倉前排著長隊,百姓衣衫襤褸,多有老弱攙扶而立。幾名小吏坐於棚下喝茶,手中簿冊未翻。
我未驚動,隻站在人群後看了一會。李錚欲命人查辦,我止住他,徑直走向棚下。
“今日該發多少?”我問。
一名裡正慌忙起身:“回將軍,原定五千石,然……然登記未畢,恐有冒領,故……故隻放了八百。”
“登記三日,僅八百人?”我盯著他,“百姓餓到啃樹皮時,你在等誰來核對戶籍?”
他低頭不語。
“從明日始,每日至少放糧兩千石。”我轉向李錚,“你親自督糧,三日內完成戶口登記。延誤者,以怠政論處。”
李錚領命而去。
回宮途中,太史亨策馬追上:“陸遜仍閉門不出,使者三請未至。朱桓在押,言‘敗軍之將,不配執兵’,不肯受職。”
我道:“明日我親自走一趟。”
次日清晨,我帶太史亨往陸遜府邸。門前兩名神機營士兵列立,未入院門。我步行登階,叩門。
半晌,門開一線,一老仆探頭,認出我後,迅速開門。
陸遜立於庭中,未著甲,亦未束冠,一身素衣,神色冷淡。
“將軍破我江東,殺我將士,如今又來見我,不知何意?”他語氣無波。
“我不是來清算的。”我站在院中,“我是來請你做事。”
他冷笑:“敗軍之將,何談任職?”
“你守江數月,未嘗輕出,知進退,懂忍耐,是將才。”我說,“如今江東歸漢,沿江水寨需人調度。我授你江防參軍之職,掌水軍防務,可願領命?”
他沉默良久,忽問:“若我不從?”
“我不殺你,也不會囚你。”我道,“但你若不出,百姓會說,連陸遜都棄江東於不顧。那些曾隨你征戰的將士,更將心寒。”
他眼神微動。
“你不是為孫權而戰,是為江東而守。”我再道,“現在,該為百姓而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