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自賈政院中帶著一身冷意歸來,剛踏入自己的小院,便覺院內氣氛比往日熱鬨許多。定睛一看,隻見黛玉、迎春、探春、惜春皆在,此外還多了一個未曾見過的少女。
那少女年紀與探春相仿,穿著一件半新的藕色綾襖,青緞掐牙背心,下麵水綠裙子,蜂腰猿背,鶴勢螂形,顯得格外嬌俏靈動。鴨蛋臉麵,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正與黛玉說笑著什麼,聲音清脆爽利,頗有幾分英氣。
見賈琮進來,那少女立刻停下話頭,一雙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過來,未等旁人介紹,便主動上前一步,落落大方地福了一福,笑道:“這位定然就是琮三哥了?我是史湘雲,常來府裡住的。恭喜琮三哥拜得名師,真是天大的喜事!”她語速快,笑容燦爛,如同冬日暖陽,瞬間驅散了賈琮心中陰霾。
賈琮立刻反應過來,這便是賈母的娘家侄孫女,保齡侯史鼐、忠靖侯史鼎的侄女史湘雲了。他前世讀紅樓時,便對這個雖父母雙亡、寄人籬下卻依舊“幸生來,英豪闊大寬宏量”,“好一似,霽月光風耀玉堂”的姑娘極為欣賞喜愛,更為她最終“雲散高唐,水涸湘江”的悲劇結局痛心惋惜。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那份撲麵而來的開朗與豪氣,在這壓抑的賈府中顯得尤為珍貴。
他心中瞬間將她與黛玉、迎春並列,納入了自己決心要儘力改變命運軌跡的名單之中。麵上忙笑著還禮:“原來是雲妹妹,常聽姐妹們提起,今日總算見到了。多謝妹妹吉言。”
湘雲見他態度溫和,更是歡喜,立刻纏了上來,拉著他的袖子笑道:“琮三哥,拜了這樣好的老師,可是天大的喜事!必須得請東道!我們要好好替你慶祝一番!”
見她這般活潑模樣,眾人都笑了起來。賈琮心中溫暖,卻不得不苦笑道:“好妹妹,你的心意我先領了。隻是…今日府裡剛出了些事,寶玉他…因在趙府言行不慎,回來後被二叔重重責罰了,此刻正臥床不起。此時大肆慶祝,恐怕不妥。這東道我先欠下,過些時日定然補上,如何?”
眾人一聽寶玉挨了打,皆是一驚。黛玉蹙起了眉頭,眼中流露出擔憂;迎春輕輕“啊”了一聲,麵露不忍;惜春則眨了眨眼,沒什麼表情;探春反應最大,立刻道:“寶二哥挨打了?嚴不嚴重?我們是不是該去看看?”
此言一出,黛玉、迎春都點頭稱是。湘雲雖覺得掃興,但也知情理如此,便道:“那便先去瞧瞧愛哥哥吧!”眾女目光又都看向賈琮。
賈琮心念電轉。他本不欲去看寶玉,但轉念一想,自己若不去,豈不是留他一個男子與這許多姐妹單獨相處?原著中寶玉可不就是整日混跡內幃,與姐妹們玩樂?自己去了,好歹能給他添點堵,讓他沒那麼自在。
於是便點頭道:“理應去看看。我隨姐妹們同去。”
一行人便往寶玉院行去。進入寶玉房中,果見寶玉正蔫頭耷腦地趴在床上,哼哼唧唧,顯然是疼得厲害。襲人、麝月等丫鬟正小心翼翼地在一旁伺候。
寶玉一見眾姐妹來了,頓時如同打了強心針,眼睛一亮,掙紮著就想爬起來,口中嚷道:“林妹妹!雲妹妹!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你們怎麼都來了!”這一動,立刻牽動了臀上的傷,疼得他齜牙咧嘴,冷汗直冒。
“哎喲我的小祖宗!您快好好趴著!”襲人嚇得趕緊按住他,幫他重新調整好姿勢。
眾姐妹圍上前,七嘴八舌地問候著。寶玉雖然疼,但見這麼多姐姐妹妹關心自己,尤其是黛玉在,頓時覺得這頓打挨得也值了,臉上甚至露出了笑容。
然而,他的笑容在看到最後慢步走進來的賈琮時,瞬間僵住,拉了下來,語氣也變得十分不悅:“你怎麼也來了?”
他這話問得極不客氣,屋內氣氛頓時一僵。
史湘雲最是心直口快,立刻叉腰道:“愛哥哥!你怎麼說話呢!琮三哥好心來看你,你怎麼能這樣!”
寶玉正在脆弱敏感之時,見湘雲不僅不幫自己,反而替賈琮說話,頓時委屈和氣惱一齊湧上心頭,口不擇言道:“我用不著他來看!誰要他假好心!他就是來看我笑話的!”
“寶二哥!”林黛玉也聽不下去了,蹙緊罥煙眉,聲音清冷中帶著責備,“你今日遭責,心中不快可以理解,但豈能隨意遷怒、惡語傷人?更不該如此對待好心前來探望的兄長和為你說話的雲妹妹!”
寶玉萬萬沒想到,連自己最在意、以為最懂自己的林妹妹,此刻竟然也站在賈琮那邊指責自己!他隻覺得一顆心瞬間碎成了八瓣,又痛又怒,仿佛被全世界背叛了一般,不多的理智徹底被情緒淹沒。
他猛地將頭埋進枕頭裡,不管不顧地大叫起來:“出去!你們都出去!我不要你們看!都走!都走!”一邊喊,一邊胡亂揮手趕人,動作之大又牽扯到傷口,疼得他眼淚都出來了,模樣既狼狽又可憐。
眾人見他如此不可理喻,皆是愕然又無奈。
襲人等丫鬟嚇得連忙安撫,又不住地向眾人道歉。探春見狀,忙打圓場道:“寶二哥定是疼得厲害,心情不好,咱們先出去,讓他好好歇息吧。”
於是,黛玉、迎春、湘雲、惜春並賈琮,皆退了出來。湘雲還在為賈琮抱不平,氣鼓鼓地道:“愛哥哥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黛玉輕輕歎了口氣,眼神複雜。迎春和惜春默默無言。
唯有探春,猶豫了一下,對眾人道:“你們先回去吧,我…我再留下看看寶二哥。”她心中自有計較:自己是二房的庶女,嫡母王夫人手握她的管束乃至日後婚配之權,而寶玉是王夫人的命根子。此刻眾人皆離去,無論如何,她必須留下,儘力安撫寶玉,也免得王夫人遷怒記恨。
眾人知她處境,也不多言,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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