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燭火通明。
“坐吧。”趙文淵指了指書案和筆墨，“將你們此番鄉試三場的答卷，儘可能原樣默寫出來。”
二人依言坐下，鋪開宣紙，深吸一口氣，便開始凝神回憶，揮毫默寫。賈琮擁有過目不忘之能，下筆幾乎毫無停滯，如同印刷般將考場上的文章一字不差地複現出來。趙良弼雖無此異能，但記憶力亦是超群，加之文章是自己精心構思所作，默寫起來也是行雲流水，與原文相差無幾。
趙文淵父子對此並不意外，靜靜等待著。書房內隻剩下毛筆劃過紙麵的沙沙聲，以及偶爾紙張翻動的輕響。
終於，二人幾乎同時擱筆，將默寫好的厚厚一疊試卷雙手奉上。
趙文淵先接過賈琮的，趙正誠則拿起趙良弼的。父子二人各自低頭，仔細閱看起來。時間在沉默的閱讀中緩緩流逝，隻有宣紙摩挲的細微聲響。
這聲音聽在賈琮和趙良弼耳中，卻如同敲擊心房。饒是賈琮穿越以來曆經風波，心性已算沉穩，此刻也難免生出幾分焦灼與期待。趙良弼更是緊張得手心微微出汗。
不知過了多久，趙正誠率先抬起頭，看向父親。趙文淵微微頷首，示意他先講。
趙正誠清了清嗓子，目光先落在自己兒子趙良弼身上，語氣平和卻帶著一貫的嚴謹：“良弼，你的答卷，為父看過了。總體而言，尚屬穩妥。五經義理部分，基礎紮實，釋義準確，可見平日用功。策問一篇，能結合史實，對當前吏治積弊與漕運難題提出己見，雖見解未必深刻，卻也言之有物，條理清晰。至於最重要的四書文……”他略一停頓，趙良弼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破題精準，承轉也還自然，起股、中股亦能旁征博引，合乎法度。唯在後股與束股處，氣韻稍顯不足，收束略急，未能將‘明明德’與‘止於至善’的內在關聯升華到更高境界，略顯平鋪直敘。”趙正誠客觀地評價道，隨即話鋒一轉，“然，瑕不掩瑜。以你此次答卷水準，若無重大意外，中舉當無問題。隻是名次，恐怕不會太高，大抵在中遊之列。”
趙良弼聽完，心中一塊大石落地，雖有名次不高的遺憾，但能中舉已是萬幸，臉上不禁露出喜色。
接著，趙正誠又看向賈琮，眼中毫不掩飾讚賞之意：“琮師弟的答卷，為兄拜讀了，唯有‘佩服’二字可言。四書文緊扣‘道’與‘德’‘善’之核心，層層遞進，論證縝密，文氣磅礴而又不失法度，尤其最後收束，如豹尾擊石，力透紙背，將儒家內聖外王之理想闡述得淋漓儘致。五經義理，不僅釋義精準，更能闡發新意，如論《尚書》‘民心’與‘德政’，見解獨到。策問更是切中時弊，所提邊患、漕運、國庫三事，分析透徹，所陳對策既有古製依據，又兼顧現實可行，非深究經世致用之學者不能為。此等文章，中舉自是必然，且名次必然極為靠前！”
賈琮聞言，心中亦是喜悅。
賈琮二人雖喜，但目光仍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尚未開口的趙文淵。
趙正誠見狀，不由失笑，打趣道：“怎麼？你們兩個小子，還不信我這個榜眼的眼光？雖說我不如父親這個狀元，隻得了個榜眼，但這點評文章的眼力，自信還是不差的。罷了罷了，看來非得父親金口玉言，你們才能真正安心。”
趙文淵臉上也露出一絲莞爾，撫須道：“誠兒點評得已然中肯。良弼確如所言，中舉無憂，名次居中。至於琮兒……”他看向賈琮，目光中充滿欣慰與期許，“你的文章，老夫看了，根基之紮實，思慮之深遠，文采之斐然，皆遠超同儕。隻要考官公正，不有意打壓，名列前茅是必然之事。便是爭奪那解元之位，也大有希望。”
聽到老師親口肯定，尤其是“解元”二字，賈琮和趙良弼這才真正地將心放回了肚子裡，巨大的喜悅如同暖流般湧遍全身，臉上都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日久的寒窗苦讀，九日的考場煎熬，在這一刻仿佛都得到了最好的回報。
接下來的幾日，對於絕大多數剛剛結束鄉試的考生來說，無疑是儘情釋放的時刻。無論考得如何，成績未出之前，總還存著一份希望，更重要的是，那長達數年甚至十數年的壓抑和苦讀暫時告一段落。如同後世高考結束的學生，他們迫切需要宣泄。於是，神京城各大酒樓、茶肆乃至青樓楚館，隨處可見呼朋引伴、縱酒高歌的士子身影，空氣中都彌漫著一種狂歡的氣息。
各大賭坊也適時地開設了盤口，預測今科順天府鄉試的解元人選。幾個早已聲名在外的才子自然是大熱門，賠率極低。有趣的是，賈琮的名字也赫然在列，畢竟他年初縣試奪得案首，又因“當場答卷”一事名聲大噪。隻是他資曆尚淺，押他中解元的人寥寥無幾，因此賠率反而高得驚人。
賈琮和趙良弼這幾日也加入了這放鬆的行列，在外吃喝遊玩，領略京城繁華。隻是他們卻從未踏足過秦樓楚館——倒非二人不願或故作清高，實在是因為每次出門，小尾巴惜春必定要跟著。帶著這麼個年幼的妹妹，那種地方是萬萬去不得的。惜春倒是玩得開心，苦了兩位兄長，隻能陪著逛集市、聽戲、遊園，倒也彆有一番趣味。
這一日，賈琮和趙良弼再次帶著小尾巴惜春，來到自家產業陶然居打牙祭。酒樓生意依舊火爆，文人墨客、富商巨賈絡繹不絕。三人正在雅間用飯，忽聽得隔壁桌幾個書生模樣的客人正高聲談論著什麼“盤口”、“解元”、“賠率”。
賈琮心中一動，想起日前聽聞賭坊為鄉試開設盤口之事，便招手喚來在樓下忙碌的賈芸，低聲吩咐道：“芸哥兒，派人去打聽打聽，如今市麵上哪些賭坊開了今科解元的盤口，都有哪些人選，賠率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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