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以王嬸子和李鐵匠為首,扭扭捏捏地湊了過來。
王嬸子擠出一個最和藹的笑臉:“文采啊,你看,當初是嬸子不對,不該笑話你。你這豬養得是真好啊!”
李鐵匠趕緊附和:“是極是極!這‘黑旋風’,一看就是文武雙全……啊不,是豬中魁首!”
江文采眼皮都沒抬,繼續撓豬:“諸位鄉親,有事說事,我這豬圈味兒大,彆熏著你們。”
王嬸子隻好硬著頭皮說明來意:“文采,救命啊!縣太爺要來了!咱們村現在這……這滿牆的‘詩’,還有說話這調調,實在拿不出手啊!你可是咱們村唯一的真秀才,你得救救場子!”
江文采停下動作,看了看眼前這些熟悉又帶著懇求的麵孔,又瞥了一眼遠處土牆上那些“傑作”,心裡是又好氣又好笑。他沉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封筆之言,出口如山。再者,我如今隻是個豬倌,舞文弄墨,費腦子,還不賺錢。”
李鐵匠急了:“文采!隻要你肯出手,幫我寫那份聘禮單子,我……我出雙倍……不,三倍的潤筆!用現錢!”
“對對對!我們請娃他娘回娘家借點,也出錢請你寫個家書!”旁邊立刻有人附和。
“我出錢請你給羊圈題個字,沾沾文氣!”趙老蔫也喊道。
江文采看著眾人,又摸了摸身邊蹭著他的黑旋風,忽然笑了。他走到豬圈旁,拿起那塊準備明天賣豬用的,寫著“肥豬出欄,童叟無欺”的木板,翻到背麵,又撿起一塊燒黑的木炭。
在全體村民屏息凝神的注視下,他沉吟片刻,手腕揮動,炭條飛舞。這一次,不再是歪歪扭扭的養殖場招牌,而是恢複了往日那清健灑脫的筆鋒:
“莫道柴門風味殊,
呼兒摘韭複殺豬。
人間至味清歡在,
何必瓊林宴上魚。”
詩句落成,一片寂靜。
村民們伸長脖子看著,雖然不能完全讀懂那“瓊林宴”是啥,但那股子灑脫又帶著點安穩的勁兒,他們是能感受到的。這詩,跟牆上那些“殺豬嗷嗷叫”一比,高下立判,雲泥之彆。
“好!”不知誰先喊了一嗓子,眾人頓時爆發出由衷的喝彩。
王嬸子眼圈有點紅:“還是文采的詩……聽著得勁!”
李鐵匠搓著手:“這味兒就對了!咱石磨村的文氣又回來了!”
江文采扔掉木炭,拍了拍手上的灰,看著眾人,慢悠悠地說:“諸位鄉親,詩文小道,在於抒發性情,陶冶身心。養豬謀生是務實,讀書寫字是務虛,二者本可並存。若隻為攀比附會,反倒失了本心,惹人笑話。”他指了指土牆,“那些‘佳作’,諸位還是自行處理了吧。明日縣太爺來時,我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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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縣太爺的官轎在衙役的簇擁下,一路顛簸到了石磨村村口。程大人皺著眉頭下轎,準備迎接一片“妖氛鬼氣”。
然而,村裡靜悄悄的。土牆上乾乾淨淨,一片詩稿也無。村民們衣著整潔,在田裡安靜勞作,見到官轎,紛紛停下活計,恭敬地行禮,口稱“給老爺請安”,言語正常,並無任何順口溜冒出。
程大人心中詫異,信步走到村中老槐樹下。隻見樹下設一簡陋書案,一案上擺著筆墨紙硯,一青年布衫整潔,麵容清臒,正提筆書寫。周圍有幾個村民安靜圍觀。
程大人走近一看,那青年正在一幅鬥方上寫字,寫的是一首詠田園的五律,字跡清朗,詩境淡泊,雖非絕世佳作,但也中規中矩,頗有意趣。
“這位是?”程大人問旁邊的師爺。
師爺早已打聽清楚,低聲回道:“大人,此人便是石磨村唯一的秀才,江文采。”
江文采聞聲,不慌不忙地放下筆,從容行禮:“學生江文采,見過老父母。”
程大人打量著他,又看看周圍井然有序的景象,心中疑惑更甚:“本官聽聞,貴村近來……詩風頗盛?”
江文采微微一笑,坦然道:“回大人,鄉野俚民,閒暇時偶作歌謠自娛,言辭粗鄙,難登大雅之堂。學生近日正引導他們多識些字,解些聖賢道理,以免貽笑大方。”
程大人撚須點頭,看來傳言多有誇大,此子倒是個明白人。他又瞥見江文采袖口沾著一點泥漬,順口問道:“哦?秀才平日以何為業?”
江文采神色自若,指了指西邊矮坡上幾間乾淨的圈舍:“回大人,學生除了讀書課徒,也在家中圈養了幾頭豬隻,貼補家用。詩書傳家是祖訓,躬耕自足亦是本分。”
程大人聞言,不由得多看了江文采兩眼。見他雖身處鄉野,兼營賤業,但言談舉止不卑不亢,氣度從容,心中倒是生出幾分欣賞。這比那些死讀書、五穀不分的酸秀才強多了。
“嗯,不忘農耕之本,兼通文墨,倒是難得。”程大人臉色緩和下來,勉勵了幾句“潛心向學,來年秋闈力爭上遊”之類的話,又在村裡轉了轉,見確實無異狀,便打道回府了。
縣太爺的轎子一走,石磨村的村民們都長長舒了口氣,紛紛圍到老槐樹下。
王嬸子拍著胸口:“哎喲媽呀,可算糊弄過去了!文采,多虧了你啊!”
江文采卻笑了笑,走到那麵空白的土牆前,拿起筆,蘸了墨,在最上方工工整整地寫下了他那首《村居雜興》。然後,他轉過身,對眾人說:“諸位,牆還是這麵牆。以後誰若有感而發,想寫點東西,儘可以寫。隻是下筆前,不妨先念念我這首詩,掂量掂量自家的詞句。若自覺相差太遠,不如先來問我認幾個字,讀幾句書。”
村民們看著牆上那首端正清雅的詩,又看看江文采,紛紛點頭。
自那以後,石磨村的土牆又熱鬨起來。隻是上麵不再全是“殺豬嗷嗷叫”,偶爾也會出現幾句像模像樣的田園詩,旁邊還常常附有江文采用朱筆寫的點評和修改。村塾也重新開了起來,娃娃們的朗朗讀書聲,和豬圈裡“黑旋風”子孫們的哼哧聲,交織在一起,成了石磨村最尋常的樂曲。
江文采呢,依舊是上午教書、寫字,下午喂豬、清理豬圈。他的“黑旋風養殖場”規模擴大了些,收入頗豐,“聽雪軒”的牌子也被他找了回來,重新掛上,隻是裡麵除了書,也堆了些豬草配方和賬本。
有一日,鄰村幾個讀書人慕名來訪主要是聽說他養豬養得好,順便論詩),見到他一手握書卷,一手提豬食桶的模樣,很是詫異。江文采隻是哈哈一笑,隨口吟道:
“筆底煙霞鍋底塵,
豬崽詩稿兩相親。
莫嘲秀才酸腐氣,
換得銅錢沽酒醇。”
來訪者麵麵相覷,繼而撫掌大笑。
這江郎的“才”,看來是賣與不賣,摛翰振藻與否,皆由他心,反正,是再也不會“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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