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啟王朝的京城,有套不用明說卻人人心照不宣的規則。啥叫成功?啥叫地位?不看政績,不看品行,就看您身上那套行頭。具體點,就是看您腰帶扣上懸的那方金印沉不沉,腰間垂的那條紫綬帶亮不亮。金印,得是足金鑄造,掂在手裡要有分量,磕在桌上要有悶響;紫綬,得是頂級絲綢,用最貴的紫草反複染就,光澤流動,絕不能有半點褶皺。這一金一紫,便是通行官場的硬通貨,是身份的象征,是能把黑說成白、把彎掰成直的寶貝。
新科進士王硯,就正在這“金紫”二字上,栽了個大跟頭。
他寒窗十年,文章寫得花團錦簇,總算皇天不負,金榜題名,得了個候補的官職。可高興勁兒還沒過去,現實就給了他當頭一棒。官帽官靴、常服禮服,裡裡外外置辦下來,他那點家底瞬間被掏空,還欠了一屁股債。偏這時,吏部傳來消息,說是張尚書府上擺宴,宴請新科進士及京中有頭臉的官員,讓他務必準時出席。
這請柬,對王硯來說,既是機遇,更是難關。機遇是,若能在那等場合得了哪位大佬青眼,補缺授實職便指日可待;難關是,他連一身像樣的、符合規製的正式官服都沒有!總不能再穿那身洗得發白的青衫去吧?那還不如直接找根繩子吊死來得痛快。
王硯在租住的那間四麵漏風的破屋子裡轉了三圈,目光最終落在了牆角那個落滿灰塵的舊木箱上。那是他祖父留下的唯一遺物。他祖父當年也曾官至五品,隻是後來家道中落……王硯一拍腦門,衝過去打開箱子,一股陳腐的黴味撲麵而來。箱底整整齊齊疊放著一套舊官服,雖然歲月讓它失去了原本鮮豔的色彩,但依稀還能看出曾經的規製。
尤其是那條紫色的綬帶,和那方用布包裹著的小小金印。
“有救了!”王硯喜出望外。
他連夜挑燈,比著現下流行的官服樣式,對這身祖父的遺物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造。布料不夠新?使勁拍打拍打,把灰塵抖落乾淨。顏色不夠鮮亮?找點染料自己兌水刷一刷!至於那條紫綬,皺巴巴像根老鹹菜,他燒了熱水,仔細熨燙。可年頭實在太久,怎麼熨都帶著一股子頑固的褶痕。還有那方金印,他拿到燈下仔細一看,心涼了半截——邊角地方的金漆已經斑駁脫落,露出了裡麵暗沉沉的木頭底色!
王硯咬了咬牙,找來找去,總算從畫箱底翻出點不知何年剩下的金粉,兌了點漿糊,小心翼翼地把脫落的地方塗抹了一遍。遠看嘛,金光閃閃,足以亂真!近看……但願沒人湊那麼近吧。
“事急從權,祖宗莫怪。”王硯對著虛空拜了拜,心裡給自己打氣,“孫兒這也是為了光耀門楣啊!”
赴宴那日,王硯穿上這身“改良版”祖傳官服,一路上都覺得渾身不自在,總覺得路人的目光都在他腰間那“金印”和“紫綬”上打轉。好不容易捱到張尚書府邸,那真是朱門高聳,車馬如龍。一個個官員挺胸腆肚,談笑風生地往裡走。人人腰間那都是金光耀眼,紫氣騰騰。相形之下,王硯這身行頭,簡直是土雞立於鶴群。
他低著頭,想混在人群裡溜進去,卻被門口眼尖的知客攔下了。
“這位大人,麵生得很啊?”知客斜著眼,上下打量他,目光在他腰間那略顯黯淡的“金印”和帶著頑固褶痕的“紫綬”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
“在下……新科進士王硯。”王硯硬著頭皮報上名字。
知客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拖長了調子:“哦——王進士啊,請——吧——”那語氣,分明是在說“哪兒來的叫花子也敢往裡闖”。
宴會廳內更是奢華無比,觥籌交錯,香氣繚繞。王硯尋了個最角落的位置,縮著脖子坐下,隻盼著這宴席趕緊結束。然而,是金子總會發光,是鹹菜綬帶……也總會被人發現。
他旁邊坐著的,是京城有名的紈絝,靠家裡捐官得了個閒職的李衙內。李衙內正跟人吹噓他新得的一塊和田美玉,一扭頭,看見了王硯腰間那方“金印”,陽光下,那補過的痕跡和木頭的紋理實在有點明顯。
李衙內像是發現了什麼絕世珍玩,用胳膊肘捅了捅旁邊的人,壓低聲音卻又能讓周圍一圈人都聽見:“嘿,諸位快瞧,這位仁兄的印信……嘖嘖,真是彆致啊!我這輩子見過銅的、見過鐵的、見過包金的,這木頭芯子刷金粉的,還是頭一回開眼!”
此言一出,附近幾桌的目光齊刷刷射了過來。有人跟著竊笑。
“還有這綬帶,”另一個官員捏著嗓子,用筷子虛指王硯腰間,“這紫色,染得頗有古意啊!瞧這褶子,這色澤,跟我家廚房裡掛了半年的老鹹菜,頗有幾分神似!”
“哈哈哈——”
刺耳的笑聲浪一樣湧來,拍打得王硯臉頰發燙,頭埋得更低了。他感覺那些目光像針一樣,紮在他的“金印”和“紫綬”上,也紮在他的自尊心上。他緊緊攥著衣角,指節發白,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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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廳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管家連滾爬爬的通報聲:“陛——陛下駕到!”
嗡!整個宴會廳瞬間炸了一下,又猛地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主座上的張尚書。皇帝怎麼會突然來了?還是微服私訪!
隻見當今天子沉著臉,在一群便裝侍衛的簇擁下,大步走了進來。他目光如電,在滿堂衣冠楚楚的官員們身上掃過,最後,竟精準地定格在了角落裡那個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的王硯身上。
無他,王硯那身過於“古樸”的官服,在這滿堂金光紫氣中,實在太紮眼了。
皇帝徑直走到王硯麵前,上下打量著他,尤其盯著他那條“鹹菜綬帶”和掉了漆的“木頭金印”,臉色越來越沉。堂堂朝廷命官,竟如此衣冠不整,不成體統!
“你是何人?”皇帝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這身官服,還有這印綬,是怎麼回事?!”
張尚書在一旁嚇得汗如雨下,趕緊上前:“陛下息怒,此乃新科進士王硯,想必是……是家中貧寒,一時不察,失了禮儀……”
皇帝冷哼一聲:“貧寒?貧寒就能如此褻瀆朝廷規製嗎?你這金印紫綬,是兒戲不成!”天威震怒,廳內氣溫驟降,所有人都噤若寒蟬,心裡卻大多在幸災樂禍,看這窮小子怎麼收場。
王硯在皇帝剛進來時,也是嚇得魂飛魄散,手腳冰涼。但聽到皇帝的質問,看到周圍那些幸災樂禍的眼神,一股壓抑了許久的血性,混合著屈辱,猛地衝上了頭頂。
他反而鎮定下來了。
深吸一口氣,王硯上前一步,並非請罪,而是挺直了腰杆——儘管那身舊官服讓他這個動作顯得有些滑稽。他先是對著皇帝深深一揖,然後抬起手,不卑不亢地指向滿廳的官員,聲音清晰,甚至帶著幾分豁出去的平靜:
“陛下息怒,請容臣一言。”
“臣的綬帶,確實是舊的,皺如鹹菜;臣的金印,也是祖傳的,金漆剝落,露出了木頭底子。”他坦然承認,話鋒隨即一轉,如同出鞘的利劍,“但請問陛下,在場諸位同僚,他們腰間所佩,金印是足金的,沉甸甸壓得住秤盤;綬帶是嶄新的,光閃閃耀得人眼花。可他們為官之心,是否也如這金印一般,是實心的?還是說,看似金光璀璨,內裡卻早已被蛀空,不過是朽木一段,敗絮其中?”
他目光掃過剛才嘲笑他最凶的李衙內等人,聲音提高:“他們的金印是真的,但良心,恐怕還不如臣這方木頭印信來得有分量!”
一語既出,滿座皆驚!
剛才還充斥著竊笑的大廳,此刻死寂得能聽見銀針落地的聲音。那些掛著足金印、垂著嶄新紫綬的官員們,一個個麵如土色,有人下意識地想用手去遮腰間的印綬,仿佛那真成了罪證。
皇帝也愣住了。他看著這個敢於直麵天威、語出驚人的年輕進士,看著他身上那套寒酸卻挺括的舊官服,再看看周圍那些錦衣華服卻麵色倉皇的官員,若有所思。
王硯再次躬身,語氣沉痛:“陛下,紆佩金紫,所貴者,在責任,在擔當,在為民請命之心!若隻以此為標準,隻論衣冠不論人,隻重金銀不重德,那這滿朝朱紫,與掛著金印穿著紫袍的木偶,又有何異?!”
皇帝沉默了許久,目光緩緩掃過全場,每一個被他看到的官員都心虛地低下了頭。最後,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王硯身上,那眼神裡,已沒有了最初的怒氣,反而帶上了一絲激賞。
“好一個‘紆佩金紫,貴在責任’!”皇帝緩緩開口,“王硯,你今日這番話,比你那篇文章,更讓朕震動。你這身舊官服,還有這方木頭金印,很好,比那些真金白銀,更顯分量!”
後來,王硯非但沒有受罰,反而因直言被皇帝賞識,破格擢用。而京城官場那股隻看衣冠不看人的浮誇之風,也因皇帝隨後的幾次整頓,稍稍收斂了些許。
至於“紆佩金紫”這個成語,除了原本指代高官顯宦的意思外,在知情人口中,也悄悄多了另一層含義——有時候,那最耀眼的金紫,未必包裹著一顆赤誠之心;而看似寒酸的木印舊綬,或許才承載著為官最寶貴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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