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平衡。
白天,他是中餐館後廚沉默的洗碗工,被蒸汽和油汙包圍。
淩晨和深夜,他是街心公園裡那個與牆壁較勁的孤獨少年。
他每周會謹慎地用公共電話給南安普頓青訓營打一次電話,延續著“生病休養”的謊言。
他不敢打多,怕引起懷疑。
他也曾冒險在周末乘坐最便宜的巴士潛回南安普頓,遠遠地、貪婪地看著隊友們在正規場地上訓練。
那種熟悉的草皮氣息和呼喊聲,讓他心臟揪痛,也讓他更加渴望回歸。
盧克肖偶爾會給他發信息,告訴他隊裡的八卦,誰又入選了更高一級的青年隊,教練又念叨了幾次“不知道李那小子病好了沒有”。
這些零碎的信息,是他與那個正常足球世界僅存的脆弱連接。
一天深夜,他在後巷加練任意球時,皮球狠狠擊中一個廢棄的鐵桶,發出巨大的哐當聲。
工作室二樓窗戶猛地打開,亞曆克斯探出頭,頂著亂糟糟的頭發怒吼:
“小子!你他媽半夜不睡覺拆房子啊?!還讓不讓人活了!”
李昊抱著球,站在原地,喘著粗氣,臉上混合著汗水、油汙和歉意。
亞曆克斯瞪了他幾秒,罵罵咧咧地縮回頭。
但幾分鐘後,他穿著拖鞋啪嗒啪嗒地走下來,手裡拎著兩罐冰啤酒,扔給李昊一罐。
“媽的,練練練,練個屁。”
他灌了一口啤酒,靠在牆上,看著李昊,“就你這不要命的勁兒,以前踢球的?”
李昊接過啤酒,沒有喝,隻是點了點頭。
“嘖。”亞曆克斯打量著他,“為什麼跑出來?跟家裡鬨翻了?”
李昊沉默著,沒有回答。
亞曆克斯也沒再追問,隻是嗤笑一聲:
“足球……狗屁夢想。我當年也以為能踢出來,結果呢?還不是在這給人紋身混飯吃。”
他頓了頓,看著李昊在昏暗燈光下倔強的側臉,語氣緩和了些:
“不過,你小子……有點不一樣。像野草,石頭縫裡都能鑽出來。”
他喝光啤酒,把罐子捏扁,精準地扔進遠處的垃圾桶。
“行了,彆練了,滾上去睡覺。明天……輕點折騰。”
說完,他轉身啪嗒啪嗒地又回去了。
李昊握著那罐冰涼的啤酒,站在深夜無人的後巷裡。
野草?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磨破的球鞋和沾滿塵土的足球。
是的,他就是野草。
被踩在腳下,被忽視,被遺忘。
但他會從最堅硬的石頭縫裡鑽出來,用最倔強的姿態,野蠻生長。
直到有一天,讓所有人都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他抬起頭,望向倫敦灰蒙蒙的、看不見星星的夜空。
光芒,不是被賜予的。
是在最深的黑暗中,自己一點一點磨礪出來的。
他擰開啤酒罐,仰頭喝了一大口。
冰涼的苦澀感劃過喉嚨,卻仿佛點燃了胸腔裡那團不肯熄滅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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