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行者”偵察艦拖著輕微的損傷，如同受驚的遊魚，終於踉蹌地駛回“夜影號”的懷抱。它所帶回的情報——確認叛軍利用未知技術隱藏在暗礁星雲的能量亂流中，以及那個被意外擾動、短暫暴露的疑似基地平台——像一塊投入平靜水麵的巨石，在艦隊高層激起了巨大的波瀾。
簡報室的氛圍與之前截然不同。雖然依舊嚴肅，但當林曦跟著周沐走進去時，那些曾經充滿懷疑和審視的目光，此刻變得複雜無比。驚愕、難以置信、殘留的一絲警惕，以及最重要的，一種對無法理解之事的敬畏，交織在每一位軍官的臉上。沒有人再對她的出現表示明顯的質疑。
顧夜珩站在星圖前，上麵已經根據“潛行者”的數據更新了標注，那個被脈衝彈炸出的“傷口”區域閃爍著危險的紅光。
“目標已確認。但常規手段難以對其發起有效攻擊。”顧夜珩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冷靜，仿佛之前那場驚心動魄的遠程救援從未發生，“能量亂流是最好的護盾，強攻代價巨大，且可能讓其再次隱匿。”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林曦身上，那目光裡不再有逼迫，而是帶著一種純粹的、尋求解決方案的探究：“林顧問，你之前感知到的那個區域的‘脆弱點’，是否還有更詳細的信息？或者，是否有其他路徑可以避開正麵衝擊，接近核心？”
所有視線都聚焦過來。林曦感到一陣頭皮發麻，這種被寄予厚望的壓力比麵對質疑更讓她難受。她努力回想著那一刻的感知，試圖從那混亂的印象中提取更多細節。
“那個點……像是整個混亂能量場的一個‘結’，”她斟酌著用詞，手指無意識地揉著太陽穴，“打亂了那裡，就相當於……扯鬆了一根線頭？會讓周圍很大一片區域都變得不穩定。但是……”她搖了搖頭，紫眸中透出無奈，“更具體的……我說不上來。那種感覺太模糊了，而且現在……好像隔了一層毛玻璃，感應不到了。”
她沒說謊。離開那種極端緊張的狀態後，她對那片星域的感知就迅速衰退、模糊起來，仿佛耗儘了某種精力。
幾位軍官臉上閃過失望，但沒人出聲反駁。事實勝於雄辯。
顧夜珩點了點頭，似乎並不意外。“能量亂流正在緩慢平複。我們需要在其完全恢複前，製定出下一步行動計劃。”他下令，“情報部門，全力分析‘潛行者’帶回的所有數據，尤其是關於那個平台結構和能量模式的。技術部門，模擬林顧問指出的‘能量結’特性，嘗試建立理論模型。”
命令被迅速執行下去。會議暫時結束，軍官們帶著複雜的情緒和全新的任務紛紛離去。
林曦鬆了口氣，正準備溜回她的“監護室”，卻被顧夜珩叫住。
“你跟我來。”
他帶著她穿過幾條廊道，來到一間她從未見過的艙室。這裡不像艦橋那樣充滿各種控製台和屏幕，反而更像一個安靜的研究室。房間中央有一個巨大的環形操作台，台上方正懸浮著那枚從廢棄前哨站找到的、已經變得黯淡無光的星紋石碎片。幾台精密的儀器正從不同角度對著它，發出極細微的嗡鳴，投射出掃描光束。
“嘗試感知它。”顧夜珩示意她靠近，“對比在你指引路徑和指出弱點時，它是否有什麼不同？”
林曦不明白他的用意，但還是依言走上前，屏息凝神，將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古老的紋路上。起初，依舊是那種死寂的黯淡，仿佛隻是一塊普通的舊金屬。但當她持續集中精神，試圖將一絲微弱的意念探入時，異變發生了！
那枚沉寂的碎片突然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表麵那些黯淡的紋路竟像是被注入了極微弱的流光，一閃而逝！同時，一股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悸動，如同心臟的一次微弱搏動，透過遙遠的星空，猛地撞入了她的感知！
“啊！”林曦低呼一聲，猛地後退一步，捂住了額頭。那瞬間的衝擊雖然微弱，卻極其突兀，讓她頭暈目眩。
“怎麼了？”顧夜珩立刻上前一步，目光銳利。
“它……它剛才好像……活了一下？”林曦驚疑不定地看著那塊再次恢複死寂的碎片，又難以置信地望向舷窗外的無垠星空，“而且……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叫了一聲？”
這個詞脫口而出，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謬。
顧夜珩的眉頭緊緊鎖起：“叫了一聲？”他看向監測儀器的屏幕，上麵剛剛記錄到了一次極其短暫而奇特的能量峰值，與碎片產生了難以解釋的共鳴，來源方向……恰好指向暗礁星雲的深處。
“不是聲音……”林曦努力描述著那種抽象的感覺，手指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是一種……呼喚？很微弱，很模糊，但是……存在。就像隔著厚厚的霧，聽到有人在叫你的名字，聽不真切，但你確定那是在叫你。”
她猛地抓住了一個念頭，看向顧夜珩，紫眸因驚愕而睜大：“那個叛軍基地……它藏在裡麵，是不是因為它也在守著什麼東西？或者……找什麼東西？就像趙燼，就像那個蘭娜祭司一樣？而那個東西……剛才……好像被我們驚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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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推測大膽而駭人。暗礁星雲的異常，叛軍的隱匿，古老碎片的異動，遙遠的呼喚……這些碎片似乎正在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拉扯，試圖拚湊出一個令人不安的圖景。
顧夜珩沉默著，冰藍色的眼眸深處仿佛有數據流在高速運轉。他看向掃描屏幕上那片依舊混亂的星雲，又看了看操作台上那枚神秘的碎片。
科學無法解釋林曦的感知，但儀器記錄下的異常波動卻與她的描述存在著時間上的契合。
絕對理性告訴他，這可能是巧合，是心理暗示。但指揮官的責任感和對未知威脅的警惕，讓他無法忽視這種可能性。
“周沐。”他按下通訊器。
“指揮官？”
“重新評估偵察報告，重點篩查所有非常規能量讀數，尤其是……類似共鳴或召喚信號的記錄。”他下達了這個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的命令。
然後，他再次看向林曦，眼神變得無比深邃：“仔細回憶那種‘呼喚’的感覺。強度，方向，特征。任何細節都可能重要。”
他走到星圖前，目光投向那片吞噬了偵察艦、隱藏著叛軍和未知秘密的混沌星域。
“如果裡麵真的有什麼東西‘醒’了，”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凝重，“那我們或許沒有太多時間了。”
林曦望著他冷峻的側臉，又感受了一下腦海中那已然消失、卻餘波未平的微妙悸動，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她卷入的漩渦，遠比想象中更加深邃、更加危險。
那片星雲裡，不再隻是一個叛軍的藏身之所。
它更像一個正在緩緩睜開的、古老而冰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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