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星河”的坐標剛確定下來，克裡斯坦族領地的問題還沒想明白，艦橋裡還殘留著找到目標後那股短暫的興奮勁兒。林曦的手指在星圖上那片還沒開發的星域上輕輕滑動，腦子裡已經在想象“永恒搖籃”可能長啥樣，還有那個能躲開“協調中樞”探測的“靜滯空間”該怎麼用。
就在這時——
一陣細弱得像蚊子叫的非標準頻率提示音，在艦橋的備用通訊頻道裡響了起來。這聲音小得可憐，混在艦船係統正常的嗡嗡聲裡，差點就被忽略了。
但林曦聽到了。
她心裡猛地一顫，有種說不出的預感。這頻率……是她和顧夜珩才知道的緊急聯絡通道，而且還是最高優先級的！
“有信號！”她一下子跳起來，動作太快，把身後的椅子都給帶倒了，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她衝到通訊控製台前，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發抖，趕緊輸入一連串解密指令。
璃和趙燼也被她的動靜吸引過來，圍了過來。
全息屏幕上，信號強度的條形圖低得可憐，在底線上微微起伏，背景是密密麻麻的乾擾條紋。一段經過壓縮、失真得厲害的信息流被艱難地提取、還原出來。
首先出現的，是顧夜珩的影像。但他不再是那個穿著筆挺軍裝、銀發一絲不亂、眼神銳利如鷹的星際艦隊指揮官了。影像模糊又跳動，他的臉色在信號乾擾下顯得特彆蒼白，嘴角緊抿，那雙標誌性的冰藍色眼眸裡，藏著無法掩飾的疲憊和……一絲努力壓製的焦灼。他所在的地方昏暗不清，看起來像是個狹小、全是金屬的封閉空間，肯定不是他平時待的明亮艦橋或指揮中心。
“……曦……”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還夾雜著刺耳的電流聲，每個字都像是在破碎的邊緣。
“……聯邦……內部……情況……變壞了……霍蘭德……全麵清洗……”
這些關鍵詞像冰錐一樣，狠狠刺進了林曦的耳朵。影像裡，顧夜珩的眉頭緊鎖，語速在信號不穩定的時候加快了。
“……他們……偽造證據……指控……叛國……我已經……被迫……躲起來了……”
“躲起來”這三個字，像是一記重拳，砸得林曦呼吸都停了。那個永遠站在光裡、用絕對理性和力量掌控局麵的顧夜珩，竟然被逼到了這種地步！她能想象那意味著什麼——無儘的追捕、信任的人的背叛、在陰影裡掙紮求生……
影像猛地閃爍了幾下，顧夜珩的臉變得更模糊了，但他的聲音在最後一刻突然拔高，帶著一種幾乎要破音的急促和決絕：
“……保護好自己！不……要……回……來——！”
最後的尾音被拉長、扭曲，最終淹沒在一聲尖銳的、宣告信號徹底中斷的長鳴中。
“嘀————————”
全息屏幕上的影像和波形圖一下子消失了，隻留下一片死寂的黑暗，映照著林曦突然變得慘白的臉色。
艦橋裡，空氣好像都凝固了。
林曦僵在控製台前，一隻手還懸在半空，保持著想接收更多信號的姿勢。另一隻手緊緊抓著胸前的衣襟，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顧夜珩那蒼白疲憊的麵容、那壓抑著焦灼的眼神、那最後的、幾乎是喊出來的“不要回來”，在她腦子裡反複回蕩、放大。擔憂像冰冷的藤蔓一樣纏緊了她的心臟，隨之而來的是無法控製的焦慮，還有對霍蘭德派係卑鄙行徑的熊熊怒火！他讓她不要回來？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在他身陷困境、獨自麵對狂風暴雨的時候，安然地待在外麵！
“追蹤信號源！”璃最先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的聲音帶著金屬般的冷硬，雙手已經在另一台控製台上飛快地操作起來，想抓住那稍縱即逝的信號源頭。“信號用了多重跳躍中繼和物理隔離手段，源頭很難找……初步定位，指向聯邦核心星域邊緣的‘卡戎暗區’，那裡是三不管地帶，走私、黑市和情報交易到處都是，信號環境複雜得要命。”
這意味著，顧夜珩和他的核心團隊，很可能就藏在那片法外之地的某個角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隨時可能被無處不在的敵人發現。
“媽的！”趙燼的怒吼像炸雷一樣打破了沉寂，他蒲扇般的大手狠狠一拳砸在旁邊的金屬控製台麵板上，發出“哐”的一聲巨響，堅實的台麵甚至微微凹陷下去。“老家被人抄了！霍蘭德那個陰險的老雜毛！我們還等什麼？！難道真聽他的，窩在這外麵當縮頭烏龜嗎？！”
他猛地轉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瞪向林曦，胸膛因為憤怒和激動而劇烈起伏。雖然顧夜珩和他不是一路人，甚至有過衝突，但共同的敵人和這段時間並肩作戰的經曆，讓他無法對那位正身陷絕境的指揮官坐視不理。更何況，聯邦如果真的徹底落入霍蘭德這種人之手，後果不堪設想。
璃也停下了手中的操作，抬頭看向林曦，雖然沒有說話，但眼神明確地表達了同樣的態度——他們是一個團隊，顧夜珩是團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絕不能拋棄。
林曦緩緩放下僵在半空的手，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壓下胸腔裡翻江倒海的情緒。她轉過身，麵向趙燼和璃，蒼白的臉上，那雙紫色的眼眸卻燃燒著前所未有的堅定火焰，像淬火的星辰。所有的擔憂、焦慮、憤怒，在這一刻都化為了不容置疑的決心。
“當然不。”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力量，在寂靜的艦橋內清晰地回蕩，“夜珩讓我們不要回去，是怕我們卷入危險。但正因如此，我們更必須回去！”
她目光掃過星圖上那片剛剛還被他們視為最終目標的“遺忘星河”，又看向聯邦的方向，眼神銳利。
“霍蘭德不倒台，聯邦內部不穩，我們就算去了‘搖籃’，也無法安心對抗‘收割者’。後方起火，前方怎麼作戰？”她的邏輯清晰而冰冷，指向了最核心的問題，“我們必須先幫夜珩穩定局勢，整合聯邦的力量！然後，才能沒有後顧之憂地去給‘收割者’致命一擊！”
問題，在這一刻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
“永恒搖籃”和“協調中樞”依舊是終極目標，但在此之前，一個更緊迫、更關乎生存與根基的任務擺在了麵前——回援聯邦，營救顧夜珩，粉碎霍蘭德的陰謀！
新的征程，或者說，歸途，就此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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