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形議會大廳裡，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全息記錄儀像一群安靜的蜜蜂，懸浮在各個角落，把這裡的每一幕、每一句話，都實時傳到聯邦的每個地方。
關於“特彆授權法案”和“顧夜珩叛國案”的第一次正式辯論，就在這壓抑得能擰出水來的氣氛中，隨著議長手中那象征權力和秩序的木槌輕輕一敲，開始了。
木槌的聲音還沒消失，霍蘭德派係的議員就像聞到了血腥味的獵狗，爭著搶著要發言。一個麵色紅潤、嗓門兒大的議員率先站起來，他揮舞著手臂，唾沫星子都快濺到前排同僚的後頸了。
“各位！看看我們現在所處的時代！”他的聲音通過擴音係統放大，在穹頂下回蕩，“‘淨化派’的瘋子在邊境星域殺我們的同胞！深空裡還有未知的威脅盯著我們！這是聯邦生死存亡的時刻！非常時期，必須得用非常手段！霍蘭德將軍提出的‘特彆授權法案’，就是為了集中力量，高效應對危機，保護每一個聯邦公民的安全！誰要是阻撓這個法案通過，那就是對聯邦、對人民的犯罪！”
緊接著，另一個以言辭犀利著稱的女議員站起來，她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錐，掃過在場所有可能反對的人。“那個顧夜珩！”她尖利的聲音像刀子一樣割著空氣，“艦隊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在哪兒？他拋棄了他的士兵，拋棄了他的職責，像個膽小鬼一樣跑了！現在，還有證據表明，他和來路不明的外部勢力勾結，想顛覆我們的政權！這是赤裸裸的背叛！我強烈要求議會，立刻對顧夜珩進行缺席審判，以正國法，以安民心！”
指控像密集的炮火，一輪接一輪，把“臨陣脫逃”、“勾結外敵”的罪名反複敲打，想把這些罪名烙在每個人的腦子裡。他們避開事實，緊緊抓住“危機”和“忠誠”的大旗，用情緒化的咆哮掩蓋事實的蒼白。
就在這片倒的聲浪好像要淹沒一切的時候，一個沉穩的聲音響起來，像往沸水裡扔了塊冰。是之前和顧夜珩在劇院地下室見過的巴頓議員。他慢慢站起來，整理了一下略顯陳舊的西裝領口，目光平靜地看向主發言席旁的霍蘭德。
“霍蘭德將軍，各位同僚，”巴頓的聲音不大，但大廳裡每個人都能聽清楚，“我不懷疑聯邦麵臨的危機，也認同需要強有力的應對。但是，力量必須在透明的框架裡被約束，否則，它本身就會變成最大的危機。”
他調出個人終端，把之前匿名情報裡關於資金流向的圖表投射到公共屏幕上，雖然關鍵信息被隱去了。“我這裡有一些……讓人困惑的信息。”他說，“顯示有數額巨大的、標注為‘特彆安全預算’的資金，最終流向和幾個……名聲不太好的邊緣星係軍閥勢力，在時間和空間上高度關聯。請問將軍，您能不能向議會解釋一下，這些資金的具體用途？和這些軍閥的聯係，是不是您說的‘高效應對危機’的一部分？”
問題像精準的狙擊，直指要害。會場裡響起一陣壓抑的騷動，很多中立議員的目光開始閃爍，顯然，他們也對此有疑慮。
同時，劇院地下室裡，氣氛也同樣緊張。老槍唯一的手在控製台上飛快地操作，屏幕上是複雜的聯邦檔案館網絡拓撲圖，無數數據包正沿著他預設的、極其隱蔽的路徑，試圖繞過層層防火牆，觸碰那個位於地下三層的“廢棄”服務器。阿凱緊盯著另一塊屏幕，上麵顯示著議會周邊的安保力量實時調度圖，尋找著因辯論而可能產生的、哪怕一絲一毫的安保守衛鬆懈。
“他們內部的動態口令驗證更新頻率變快了……”老槍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挫敗，“比我們預估的模型快了百分之十七。第一次迂回滲透……被擋在了邏輯隔離門外。”屏幕上的一個攻擊節點由綠轉紅，悄悄熄滅了。
顧夜珩靠在地下室冰冷的牆壁上，戴著微型耳麥，閉著眼睛聽著議會大廳裡傳來的每一個字。巴頓議員的質詢，霍蘭德派係的狂吠，中立席位上細微的抽氣聲和交頭接耳……所有這些聲音，在他腦子裡構建出一幅清晰的權力博弈圖景。他能感受到議會裡那洶湧的暗流，部分中立派在霍蘭德的高壓和己方拋出的疑點之間劇烈搖擺。這種置身事外卻又看得清清楚楚的視角，讓他對局勢的把握更加精準，同時也更加清楚地認識到，言語的交鋒有其極限。
麵對巴頓議員突如其來的質詢，霍蘭德臉上沒有絲毫波動，好像早就料到了。他甚至沒站起來，隻是微微向前傾了傾身體，對著麵前的麥克風，用一種混合著寬容和無奈的語調說：
“巴頓議員，還有各位心存疑慮的同僚，”他的聲音沉穩，帶著一種身居高位者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篤定，“我很理解大家對聯邦資金使用的關心。但您提到的，恰恰是當前這場反顛覆、反滲透戰爭中最敏感、最核心的部分。”
他目光掃過全場，最後定格在巴頓身上，眼神銳利了幾分：“關於您提到的資金流向和某些……外部接觸，涉及到多項正在執行的、關乎聯邦安全的絕密軍事行動。具體細節，屬於最高機密範疇，我不能在這裡公開向您，向在座的每一位，乃至向可能正在窺視我們的敵人，詳細說明。”
他巧妙地用一個“絕密軍事行動”的幌子，把所有的質疑都包裹起來，扔進了無法驗證的黑箱裡。緊接著，他話鋒一轉，語氣帶上了幾分冰冷的質疑：“我倒是很好奇，巴頓議員，您是從哪裡得到這些經過精心裁剪、意圖挑起內部不和的‘信息’的？您的消息來源，可靠嗎？其背後，又是否隱藏著某些不希望看到聯邦團結一致的勢力的影子？”
反手一擊！直接把提出問題的巴頓議員本人，推到了“消息來源可疑”、“可能被利用”的審判席上。
首次正麵交鋒，在霍蘭德老辣而強勢的防守與反擊下，陷入了僵局。沒有贏家，也沒有輸家，但空氣中的火藥味更濃了。
霍蘭德的防守比預想的更加嚴密，不僅在於他掌控的輿論和議會力量，更在於他將關鍵信息隱藏在“國家機密”的鐵幕之後。遠程滲透檔案館的計劃一開始就受挫。獲取能撕開這重重鐵幕的核心證據，已經不再是選擇，而是他們能否活下去、能否扭轉局麵的唯一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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