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財偷著了,聰慧偷著了,能掐會算也偷著了……”
“既然都偷著了,那咱們快回去吧,老爺夫人該著急了。”
聽到主仆倆說著要回家了的話,理智告訴宴從容,不能再等了。
他深吸了一口帶著寒露和泥土的氣息,抬手壓了壓在胸腔裡擂鼓般作響的心臟,準備抬腳向她們靠近。
抬起來的腳還來不及落地,旁邊的周彥伸手將他拉了回來。
宴從容不悅地瞥去,周彥也不多言,隻從袖中抽出一根細細的紅繩,與方才那男子所用的一般無二,遞到他眼前。
“還愣著做什麼?”
周彥低聲催促,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快把紅繩係上啊!”
是了,紅繩,得係上!
宴從容接過那根細繩,指尖竟有些微顫。
他俯身,在自己精挑細選的那棵最為鮮嫩水靈的菜心根部,有些笨拙卻又異常堅決地係上了一個死結。
一旁的裴裕看得眉頭直跳,忍不住嘖聲:“我說你要是不會打漂亮的結,倒是問我們一聲啊。”
周彥也忍不住直搖頭,“這結打得確實有些不忍直視了。”
“你們懂什麼?”宴從容對自己的傑作十分滿意。
死結雖然不美觀,卻寓意極好——解不開,緣不就定死了麼?
看他沉迷於自己的傑作,裴裕無奈搖頭,“再磨蹭,人可真要走遠了。”
“我知道。”
宴從容深吸了一口氣,方才看旁人行事,隻覺是場風月熱鬨;輪到自己,卻憑空生出了難以言喻的緊張。
他握了握拳,帶著一股近乎孤勇的決絕,朝那抹身影走去。
雲蘇正低頭整理著小竹籃中的“戰利品”,一時間沒有留意身後細微的動靜。
綠荷倒是機警地回頭看了一眼,見宴從容手中隻拿著一棵菜心,隻以為他是看上了她們這邊的菜,便未作聲。
不過幾步之遙,宴從容卻覺走了許久。
他在她身後僅有一步之遙的位置停住腳步,幾乎屏著呼吸,他伸出手,極輕地碰了一下她的衣袖。
雲蘇訝然回首,朦朧月色落入她眸中,漾起一絲被打擾的疑惑。
未等她看清,一隻溫熱的手已短暫握住了她的手腕,隨即一個微涼、帶著清新植物氣息的東西被迅速塞入她掌心。
雲蘇下意識地垂眸,綠荷適時地將小燈籠提近。
暖黃的燭光流淌而下,一棵碧綠欲滴、葉脈清晰可見的菜心靜靜躺在她的掌心,根部係著一根細細的紅繩。
宴從容也看清了,那紅繩在自己手中並不覺得有什麼,可如今,那抹紅色在素白的手掌和翠綠的菜葉映襯下,顯得格外醒目,甚至有些……灼眼。
耳根卻在燭光照不到的陰影裡迅速漫上一層薄紅,宴從容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她的眼睛。
而此時的雲蘇,已經徹底怔住了。
她抬眸,看向眼前的人。
“宴世子?”
“是我,雲姑娘。”
宴從容眼神有些飄忽,他不敢看她的眼,也不敢再看她的手,視線勉強落在她的下頜處。
他嘴唇動了動,似有千言萬語,最終卻隻擠出低低的一句,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啞,“這……這棵菜心,長……長得最好,我看月色尤其偏愛它。”
話語零落,甚至有些詞不達意。
宴從容也意識到自己的笨拙,臉上掠過一絲無人察覺的窘迫。
他幾乎是倉促地朝她微微頷首,旋即轉身,快步消失在交錯的人影與月色之中。
從他突然出現,到突然離開,整個過程不過短短幾息。
雲蘇怔立在原地,掌中那棵係著紅繩的菜心,還沾染著田野的夜露與涼意,卻又仿佛殘留著他指尖的溫度。